僅僅兩根手指,又如何抵擋得了一整個拳頭?說時遲那時快,左冷禪痛聲悶哼,食中二指翻轉扭曲,變成了炸麻花般模樣,赫然已被打斷。但是得這機會緩得一緩,他已有了應變余裕。當下急速化指為掌,手心向內凹陷,托住了當胸轟擊而至的鐵拳之同時,腳下更以足尖點地,飛身疾退。
你退,我進!陳勝一鼓作氣往前急沖。拳頭緊緊壓向左冷禪胸膛。兩條身影猶如流星飛度夜空,一掠十丈。彈指剎那,嵩山掌門的后背“呯~”地狠狠撞上了一棵參天大樹,赫然已是退無可退。武者神力再催,內勁再加三分,鐵拳隔著左冷禪手掌,重重砸在他心坎之上。
左冷禪身形不動,背后的大樹卻陡然發出一陣沙沙急響。無數樹枝樹葉紛紛墜落,幾十條樹根隨之帶著泥土從地下拱起抽出,竟似隨時要折斷倒下一樣。顯而易見,卸解化納敵人攻擊勁道,并非陳勝的獨家專利。縱使左冷禪所使用之法門原理不同,但最終效果,仍是異曲同工。
把握著這珍貴機會,左冷禪強行鎮壓本身內傷,隨即將這十多年來艱苦修煉而成,原本想著留待他日對付魔教前教主任我行時候才使用的寒冰真氣,一股腦兒送出去。霎時間,冰寒內力猶如江河決堤,滔滔不絕地從嵩山掌門的掌心吐出,然后送入陳勝拳頭,沿著他手臂的經脈一路長驅直入。
這寒冰真氣,性質至陰至寒。甚至比真正的冰雪還要更加冷得多。真氣一入人體,登時就讓武者為之全身僵硬,不管真氣抑或肌肉爆發力量,全部都運轉不靈。然而,左冷禪此舉也大傷本身元氣。況且既要維持真氣輸出,他就無法再在同時另外出拳發掌,趁這機會給與武者致命一擊。
雙方打到這個地步,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彼此也已經沒有了手下留情的余地。何況四野無人,也用不著顧忌什么了。左冷禪一咬牙,陡然反掌從腰間拔出把精光閃爍的匕首,沖著武者小腹猛地向前一捅!陳勝渾身肌肉經脈都幾乎被凍成了冰棍,無法出手抵御。危急之間,他竭力錯身扭腰,讓開了半寸空隙。匕首緊貼這肌膚“嚓~”地擦了過去,堪堪劃出一條血痕。
《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這佛門神功最擅長化解外來魔頭。寒冰真氣在神足經看來,同樣也是魔。生死關頭,神足經全力運轉,倉促間將入侵體內的寒冰真氣化解了百分之一二左右。陳勝稍微恢復了些許活動能力。更不等左冷禪收回匕首再刺第二次,撐開左臂猶如猛虎張口,猛地向內一夾,登時把左冷禪拿著匕首的右臂死死夾住。強行提振殘余真氣,俯身向前,嘴巴幾乎緊貼著左冷禪的耳朵,又是再來一聲金剛禪獅子吼!
激戰之下,陳勝功力已經大大削弱。這一下獅子吼的威力,頂多只有先前約莫十分之一的威力。然而先前發吼時雙方距離足有一丈多遠,而如今卻只在咫尺,更是緊貼著左冷禪雙耳發吼。嵩山掌門主動送出寒冰真氣,早已經大損元氣,如何再經受得起這記咆哮?
電光石火之間,左冷禪頭腦里赫然活像有幾十把燒紅了的小刀子拼命亂剮亂割,只感覺劇痛難當。兩行殷紅鮮血緩緩從雙耳之中流淌而下。登時雙眼發黑,就此軟軟跪倒,當場暈了過去。
左冷禪暈迷癱瘓,失去了意識。寒冰真氣無人催動,立刻就此從中斷絕,不再繼續輸入。但已經輸入體內的寒冰真氣卻照舊發作了出來。頃刻之間,陳勝頭發眉毛上都掛了一層白霜。只要再稍加拖延,恐怕連骨髓都要被凍僵,五臟六腑也要被凍成冰塊。到時候血液不能流動,人還如何活命?
正因為如此,所以盡管這時候陳勝只要撿起左冷禪脫手跌落地面的匕首,隨手一刀下去,就能了結這五岳盟主,卻也已經顧不上了。他咬緊牙關,竭盡余力以兩手撐地,倚靠著那棵參天大樹,頭下腳上地倒立起來,雙腿互相纏繞扭曲,擺出了《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中,第十七幅圖譜所演示的瑜伽姿勢。要以佛門無上心法,將這些為害的寒冰真氣徹底化解。
空山寂寂,流水淙淙。四野不見人影,倒也不怕被外人干擾。陳勝全神貫注地運功,很快便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界,對于外界一切事物,全部也不聞不問了。然而就在此刻,少林河對岸太室山的方向,卻有三道人影迅速飛掠而至。
這新來三人,年紀都在四十上下。一人腰佩長劍,一人腰間纏著條軟鞭,還有一個頭發微微卷曲。這三人雖然相貌各異,但都身穿土黃色袍服,顯然也是嵩山門下弟子。舉手投足間步履輕健,雙目精光四射,顯然都有極高深的內功修為。
這三人一瞥眼之間,就見對面河岸邊處,陳勝背靠大樹倒立,左冷禪則軟軟倒臥地上,不知生死。如此情景入眼,三人登時都是大驚失色,齊齊脫口叫道:“左師哥!”迫不及待地施展輕功渡河而來。得到近處,眼前情景更加一目了然。那頭發卷曲的漢子又詫異又憤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雙眼。他“鏘~”地率先拔劍出鞘。不由分說,就對準了陳勝胸膛要刺下去。
屈曲的手臂還未完全伸直。忽然之間,三人耳邊同時響起了柔和醇厚的一聲清晰佛號。緊接著只見僧袍飄飄,大袖紛飛。一位滿面皺紋的白須老僧,輕飄飄猶如足不點地般迅速逼近。人還未到,袍袖已然一拂。霎時間立刻就有股極大力量迎面撲來,將長劍蕩開。
這袖力委實非同小可,那頭發卷曲的漢子向后連退三步,好不容易方才重新站穩。其眉宇間駭然變色,脫口道:“少林七十二絕技,袖里乾坤?你是方生和……大師、”
“阿彌陀佛。正是老衲。”方生大師站定腳步,卻把正專心運功的陳勝護在身后,神色慈和,向對面三位嵩山派高手合什行禮,道:“原來是鐘施主、鄧施主、還有高施主。老衲有禮了。”
原來這三人,也是嵩山十三太保中有名號的人物。那為首者乃第六太保鐘鎮,外號九曲劍。這卻并非因他所用兵刃是彎曲的長劍,而是恭維他劍法變幻無方,人所難測。腰纏軟鞭者是第七太保鄧八公,外號神鞭。頭發微微卷曲者乃第八太保高克新,人稱錦毛獅。
當年左冷禪曾經和日月教前教主任我行單打獨斗。眼看已經必敗的時候,先前為了謹慎起見,而帶在身邊的托塔手丁勉與大陰陽手樂厚兩名師弟突然現身。任我行見了之后,立刻主動罷戰離開。左冷禪就此逃過一場大劫。從此以后,左冷禪無論去到哪里辦什么事,身邊都絕對不會沒有幫手。
這次左冷禪前來阻截陳勝,雖然事前自負十拿九穩,絕不會失手。但為了萬一起見,還是帶上了鐘鎮鄧八公個高克新等三人。循例讓他們埋伏在稍遠的地方作為接應。陳勝一聲獅子吼,直教滿山震驚。九曲劍神鞭錦毛獅三人自然都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了,于是立刻現身趕過來。
鐘鎮面色陰沉,抱拳還禮。道:“方生大師請了。請問大師,為什么竟要阻止我們出手斬妖除魔?”
方生大師那兩行白眉微微向上一挑。和顏悅色道:“鐘施主說笑了。這里哪有什么妖魔?”
錦毛獅高克新被方生大師袍袖一拂,手中長劍幾乎脫手。他自覺生平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早已滿腔怒火。此刻聽這老和尚問起,他也不管不顧,當即扯開喉嚨嚷嚷道:“出家人不能打誑語。大師你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那邊那名小賊,叫什么陳勝的。幾個月前就在湖南包庇魔教長老曲洋以及五岳劍派叛徒劉正風,肯定也是魔教妖邪。現在他又用陰謀詭計,把我們掌門師哥害成這樣,哼!殺了他,正好為民除害。”
方生大師微微一笑,溫言道:“高施主此言差矣。這位是老衲的方丈師兄所收之關門弟子,名叫陳國勝,可不是什么陳勝。老衲可以保證,他絕非什么魔教妖邪。至于說左掌門么……呵呵,多半一場誤會而已。左掌門武功高絕,即使方丈師兄也素來佩服的。陳師侄入門才不過半年,又哪里能有什么本事害得了左掌門呢?”
錦毛獅高克新怒道:“陳國勝不就是陳勝么,哪有什么區別了?何況看他擺出這古怪姿勢,邪里邪氣的,那還不是魔教妖法?”旁邊神鞭鄧八公也陰惻惻道:“不錯。大師竟要出手包庇那魔教妖人,難道少林寺和魔教之間,竟達成了什么協議嗎?”
九曲劍鐘鎮面色一沉,回頭喝道:“住口!你們兩個,不準胡說八道!少林寺千年以來,皆是武林中正道魁首,怎么可能和魔教有什么勾結?”隨身過來換上副笑臉,向方生大師道:“我這兩個師弟口無遮攔,大師請不要見怪。不過話說回來,這個陳勝究竟和魔教有無牽連,恐怕大師還是再仔細調查過后再說話,會比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