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婥傷勢未愈,雖然也可以勉強行動,但至少十天半月之內,絕不能再提氣動武。假如自己孤身一個,那倒也罷了。現在多了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到處兵荒馬亂的,她便不能不替兩個孩子著想了。有陳勝在身邊的話,那至少可以保證一路之上的安全。故此雖然有些猶豫,最終仍點點頭,接受了這份好意。
這荒山野嶺廢棄寺廟,不是久留之所。眾人稍做休息之后,便動身下山。臨走之前,陳勝在宇文化及的尸體旁邊,以涯角槍為筆,以大地為紙,寫下了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殺人者陳勝。有了這幾個大字,宇文閥想不注意到陳勝都不行。將來完成起神域安排的任務來,就簡單方便得多了。
昨晚傅君婥為了躲避追兵,全力施展輕功,專揀荒山野嶺行走。這時候她不能再提真氣,腳程自然就慢。還是陳勝出了主意,把虎嘯寶刀交給寇仲和徐子陵,讓他們去砍伐木頭,扎了個簡易擔架,把羅剎女抬在上面行走。兩個小子雖然身無武功,但年輕健壯,體力充沛。兩人合力,即使抬著擔架,度仍快了許多。但回到昨夜宋家商船所停泊的江面附近時,也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宋家商船之上滿載財貨,自然不能為了幾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專門停下來等待。宇文化及那些手下見領都親自動身去追擊了,料來必能馬到成功,當然也不會傻傻的呆在這里吹風。故此陳勝和傅、寇、徐等三人如今眼前所見,就只是一片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的江面。
如此情景,亦屬意料之內。眾人不以為意,當下沿著河岸向東而行。沿路上談談說說,倒也不愁寂寞。
高句麗位于遼東,距離江南實在太遠。傅君婥假如要回國,就必須由南向北,橫穿整個中原。現在中原到處兵荒馬亂,實在不宜出行。所以最安全方便的辦法,就是到海邊乘搭船只,由海路回國。由于他們都注意避開了那些繁華城鎮,故此一路走來,均平安無事。偶爾有些山賊路匪之類歹人出現,陳勝也都隨手就把他們給打了。看在寇仲和徐子陵兩人眼中,更感羨慕。但傅君婥見到兩名義子這幅模樣,卻是只有更為神傷而已。
說到練武的資質,寇仲和徐子陵二人可謂是萬中無一。只可惜學武者必須從小就扎定根基,長大后方能有所成就。寇仲今年17歲,徐子陵則是16。兩人筋骨已經長成,體內經脈也已經定型。以練武者來說,是錯過最佳年齡了。今后不管如何勤奮刻苦,始終無法彌補這先天缺陷。
傅君婥雖然傳授他們師門心法,但對于他們究竟能有多少成就,卻絕不看好。最樂觀的估計,兩個年輕小鬼若能在二十年內練成“九玄大/法”第四或第五重,已經屬于萬幸。再想繼續向前進步,則此生希望極為渺茫。
不過傅君婥關愛兩名義子,不忍心讓他們灰心失望。同時也抱有萬一之希望,期盼回到高句麗以后,師尊傅采林可以解決這個難題。故此口頭上也并不多說,只是悉心指點兩人應該如何存神入定,如何引氣入體,以及如何運轉真氣游走周天。寇仲和徐子陵悟性極高,從來不需要傅君婥指點第二次的。不過知易行難。還是花費了十多天時間,氣機才初步動,有了氣感。
另一方面,寇仲性格活潑,徐子陵則天性穩重,同樣地討人喜歡。相處下來,陳勝對他們也頗有好感。眼看他們資質如此之佳,卻又因為耽擱了練武的黃金時期,以至于進展加倍緩慢,陳勝不禁為之大覺可惜。
其實說起來,陳勝的情況原本也和寇、徐兩名小子差不多。雖然從小就打基礎習武,但要說到修煉內家真氣,也不過是一年之前才開始的而已。之所以未遭遇什么阻滯礙難,完全要歸功于和氏璧。若非曾經得和氏璧異能進行改造,以陳勝這個年紀才開始修煉真氣,哪里還能有什么大成就?
對寇仲和徐子陵的境況感同身受,陳勝倒也想過把和氏璧拿出來,幫助兩個年輕小子照樣改造一下。可惜和氏璧雖然時時刻刻都揮著那種詭奇異能,但究竟要怎么控制這種異,讓它能幫助修練武道者易筋洗髓,則根本就毫無頭緒。貿然亂試的話,也只是讓兩名年輕小子快走火入魔而已。無可奈何之下,陳勝唯有暫時放棄這個主意,改用其他辦法幫助兩名小子了。
武道之中,向來分為內家與外家兩路。修煉內家真氣,由后天而返先天,到達極致時,便可破碎虛空。但這絕不是說,外家功夫就沒有用。陳勝未入神域之前,畢生所修練的武道,正屬于登峰造極的外家功夫。
看到寇仲和徐子陵修煉“九玄大/法”如此艱難,陳勝亦不吝惜,把自己的洪門功夫傳授給兩名年輕小子。兩名小子武學資質好得驚人,一學就會,而且進展極快。一套詠春拳學完,又學了六點半棍法。再配合“九玄大/法”的初步入門功夫,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有了相當水準的身手。得到后來,沿途上若遇見山賊路匪,陳勝再不需要親自出手,只要讓寇仲和徐子陵去應付,便已經足夠有余了。
無論詠春拳抑或化勁與借相,種種技巧,皆全憑肌肉筋骨而作為動能,不需要動用真氣。以上種種,皆是《大唐雙龍傳》世界所沒有的。傅君婥見了,自然覺得十分新奇。
她自己當然不稀罕這種武技,但也看得出它們威力不簡單。兩名義子因為耽擱了練武的黃金年紀,將來定必修為有限。學習這些外家功夫,對他們總算是個補償。傅君婥內心深處,不由得對陳勝更是感激。
有心于內,形諸于外。平日里和陳勝相處,不知不覺之間,傅君婥的態度也越來越暖化。和當日那冷若冰霜的羅剎女相比,簡直就像換了個人相似。即使傅采林親身到此,也必定會為自己這愛徒的變化,而大覺驚詫不已。但……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傅君婥?而當日那冷若冰霜的羅剎女,其實只是一個假象?
多年以來,陳勝一直只追求武道上的探索與成就,對于男女感情以及成家立室,基本上毫無興趣。但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傅君婥那不同于世間流俗女子的獨特性格,卻對陳勝產生了某種微妙的吸引力。
若此如此,那還罷了。更糟糕得,是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小鬼,天天圍繞著陳勝和傅君婥前前后后地轉來轉去。開始時候,還只是叫大叔、大哥。得到后來,居然就明目張膽地叫起了爹。陳勝開頭好氣又好笑,連番呵斥。兩個小鬼卻死活不肯再改口。無可奈何之下,也就只有由得他們亂叫了。
兩個小鬼這頭叫爹,那頭喊娘,不住推波助瀾。開始的時候,自然覺得十分別扭。但越到后來,陳勝反而覺得越是自然。就仿佛……自己當真和傅君婥成了夫婦,膝下有了兩個調皮搗蛋的孩兒一樣。而這種個感覺對于從未有家室之念的陳勝而言……居然還頗為不錯?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如此奇妙,難以用世間尋常道理闡述。它要來時,就這樣自然而然地來了。
行行重行行,走了差不多兩個月時間,傅君婥身上傷勢早已經盡數痊愈,而眾人也終于來到了余杭郡。
這里頻臨海邊,地理位置優越,交通又方便,所以商貿活動十分繁榮。到碼頭上一看,只見船舶無數,檣桅如林,數以千計的腳夫正在不斷起卸貨物。商人旅客上落往來不絕,熱鬧得不得了。這些商旅不僅來自中原內地南北,甚至從扶桑、琉球、新羅、百濟、高句麗、以及波斯等地而來者,同樣在所多有。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雖然彼此均有依依不舍的感覺,但傅君婥為了兩名義子著想,終究還是要回國。輕而易舉地,她在碼頭上找到了一艘即將起航的高句麗商船。和船主商談之后,那位船主答應了載他們同行歸國。而時間就是明天早上。
當天夜晚,眾人在當地最豪華的客棧內投宿,更叫來一席最上等的酒菜,以作餞別。席間眾人只字不提明日之事。寇仲和徐子陵眼見分別在即,心中不舍。雖有佳肴當前,卻一反常態地沒怎么動筷子,反而喝了不少酒。既懷心事酒量又淺,想不醉也不能了。未過初更,兩個年輕小子已沉沉醉去,呼呼大睡。
傅君婥嘆了口氣,從旁邊的衣柜內拿出被褥,替兩個小鬼蓋好,以防止他們受冷。嘆道:“小小年紀,學什么借酒消愁?真不知道這究竟是像誰。”
陳勝笑道:“小仲十七歲,小陵十六,其實都不小了。若是窮人家的孩子,已經可以頂門立戶,甚至妻子也都娶得了。傅姑娘,妳也可別真當他們是兩個小娃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