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數招,可說全占上風。但陳勝眉宇間卻未有絲毫松懈。他起身立定,揮手一掃衣襟塵埃,“五岳法相”心法催動,淵渟岳峙,凝立若山。沉聲道:“陳某從不喜浪費時間。所以無需裝死了,都起來再戰吧。既然身為天神宗屬下,應該不至于只有這么一點兒本事吧?趕快都使出來,然后就安心趕赴黃泉。陳某身上還有事要忙,沒工夫陪你們慢慢糾纏。”
陰聲怪笑發自般若惡鬼。他背靠樹木,徐徐竭力站起。身體發勁急抖,霎時間只聽得“喀喀喀~”聲發連綿,就似炒豆般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原本在剛才交手過程中,被強行陳勝壓得脫位的膝蓋以及手臂關節,赫然被他憑著肌肉筋絡的收縮動作,而自行接駁回原位。頃刻間響聲停止,般若揮拳踢腿,甩頭扭腰,做了幾個動作,隨即舉起雙拳當胸互撞,獰聲道:“唐人,即使你能殺盡天下人,但卻終究殺不了般若惡鬼。既然如此,那么就輪到你自己受死了。”
冷冷無聲輕哂,陳勝甚至不屑與之爭辯。僅僅戴上一張面具,就當真把自己當作非人惡鬼了嗎?那這惡鬼可還真廉價啊。自行復位關節?嘿~那么就把你的骨頭全部都打碎,看你還怎么復位。
般若雖然放出狠話。可是剛才交鋒,他連施“二重勁”和“縮地”兩大絕學,甚至連口吐烈火這著奇兵也一起用了,可說已經使盡渾身解數。但盡管如此,卻非但占不上絲毫便宜,反倒連吃大虧。他口里說得響亮,卻也知道假如繼續這樣斗下去,自己委實有勝無敗。心頭禁不住一陣惶恐憂慮。下意識地,便想到了自己的主子天神宗。
所謂“西城之主,東島之王,金剛怒目,黑天不祥”。當今世上,西城之主早遭天劫而亡。東島之王則陷于誓言,長年隱居不出。黑天雖然厲害,內里卻蘊藏有極大隱憂,故而難出真正絕頂高手。唯有金剛傳人,命數天定。正眼法藏,橫絕古今。
天神宗為第七代金剛傳人,雖然棄佛入魔,但一身神通,卻只有越練越強。比之其師第六代金剛傳人,亦無半分遜色。
但天神宗并不以此為滿足。在他心底深處,還有更大的野心。也正是為了這份野心,他才隱匿十年不出,暗中潛伏,花了大力氣去收羅和培養黨羽。而其成果,就是“二鬼、三將軍、四衛、五刃、六妖魅”。
他們全屬出身東瀛各地的奇人異士,各自身懷絕技,地位崇高非同尋常。在未曾遇上天神宗之前,均橫行一方,桀驁不馴。天神宗以大金剛神力之無上神通,分別將他們降服,然后收為己用。再因材施教,悉心指點授予絕技,令他們能夠擺脫東瀛武學之桎梏,得以登堂入室,真正邁入高手之林。
般若剛才那神出鬼沒的身法,稱呼為“縮地”,源自于他的天賦異稟。短程發勁,爆發力極強。但與真正上乘的輕功相比,仍有所不及。至于他那“二重勁”,則全由自己所獨創。
當日般若練成這門絕技之后,曾經興沖沖地跑去演示給天神宗觀看。天神宗看后,卻道:“你能鉆研出這門發勁之技,也算難得。不過此技要點,全在‘避實擊虛’四字之上。但對方若是真正高手,你便終于也避不開他的實,更擊不了他的虛。反會自食其果。”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天神宗傳授了一門心法絕學。囑咐般若不到生死關頭,決計不能輕用。般若雖然依法練習純熟,卻向來對此感覺不以為然,并不認為在東瀛真有什么人能夠逼迫自己使用這兩下救命絕招。可是如今面對著陳勝,又怎能容這惡鬼再有所保留?
般若把心一橫,鬼口大張,探手入喉,抓住了某樣東西往外一揪,然后隨意把那東西丟在地下。陳勝定眼細看,立刻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對方剛才為什么竟然能夠口中噴火。原來般若拿出來的那東西,乃是個水袋。水袋用羊皮以秘法鞣制,質地特別堅韌,內里灌滿了火油。
般若把這皮袋硬生生吞下收在胃里,卻露出一條細管藏在口腔。兼且再把自己上下門牙硬生生拔去,安裝上用打火石所制作的假牙。使用時胸腔用力收縮,壓迫皮袋噴出火油。然后再撞擊假牙,將火油點燃。雖然噴吐烈火,其實并不會燒傷自己口腔的。和敵人交手的時候,般若突然對著敵人面門噴出火焰,自然能夠大收奇效。可惜皮袋容積有限,不能儲存太多火油,所以最多只用得兩三次。如今火油耗盡,這皮袋就成了無用之物。般若把它拿出來甩開,也有輕裝上陣的意思。
般若丟下皮袋,回頭向陸奧百武陰森森道:“陸奧君,請借刀一用。”
陸奧百武中了一招“鐵山靠”,雖然也受傷不輕,可依仗著天神宗傳授的另一門絕學護身,卻也沒什么大礙。他喘了幾口氣,翻身爬起。反手把別在腰間的短刀拔出,沉聲道:“唐人,你很厲害。除去宗主之外,從來沒有人能夠一招間就把我打飛的。但我和般若都還有奧義未曾施展,你可敢領教?”
陳勝淡淡道:“陳某剛才已經說過。有什么本事,盡管一一施展。不要多說廢話,浪費陳某時間。”
陸奧百武心中一寬,贊聲:“好豪氣。看在你這份豪氣之上,我們就分別與你單打獨斗,絕不倚多為勝。”隨即揚臂甩手,把短刀擲向般若。
鬼面者出手接住,飽含怨毒地向陳勝瞥了兩眼。隨即抽刀出鞘,卻不是拿來攻敵,而是平舉眼前。那柄短刀寒光四射,刀身明亮如鏡。舉起來這么一照,當即倒映出了鬼面者的猙獰容貌。
般若又非女子。舉刀自照,當然不會是為了整理儀容。只見他死死盯著刀面中的自己,隱藏在面具下的雙眼一眨不眨。隱隱約約間,更有陣陣如誦經般的嗡嗡輕聲響起,也不知道他在喃喃自語些什么。然而彈指剎那,奇變橫生。般若渾身關節再度“嗶嗶剝剝~”連綿爆響。
響聲之中,鬼面者渾身肌肉都不自然地急劇膨脹起來,只在眨眼功夫,他整個人也變大了整整兩圈。原本頂多不過中等身材,現在卻搖身一變,變得魁梧奇偉,甚至比陳勝還高出了大半個頭。衣衫早被撐破撕裂,只是勉強掛在身上的一些碎布條罷了。般若三扒兩撥,將這些碎布條撕下,暴露出血管暴凸,猶如無數蚯蚓潛伏在皮膚之下不住蠕動的恐怖身體。如此姿態,哪里還有半分人樣?不折不扣,就是一頭惡鬼!
天神宗所授,般若最后壓箱底的本事:《心之一方》禁忌奧義——“影技.憑鬼之術”。
鬼目當中,厲芒閃爍,赫然滿蘊兇殘戾毒之意。惡鬼移步轉身,以正面直對陳勝,張口深深呼吸。剎那間,林間竟刮起了一股大風。四周無論樹葉青草,盡被氣流牽扯而傾向于這頭魁梧惡鬼。下個瞬間,鬼口陡然怒張,竟沖著陳勝爆發出了一聲,有若旱天暴雷的霹靂狂吼:“殺啊啊啊~~!”
狂吼驚天,咆哮動地。東南西北上下左右,所有被呼吸氣流扯過來的植物,這剎那間盡數一百八十度回頭轉折。更有許多枯枝朽木被喝聲震斷,脫離原位乘風飆射。情景恰似萬箭齊發。矛頭所指,正是陳勝!
聲猶未落,般若翻掌高舉短刀,猛地將它一擊狠狠刺入泥土之中。巔峰“二重勁”發動,無強不破的震蕩波當即著地傳送。堅實地面陡然似海水般翻波涌浪,呼嘯咆哮著同時向八方席卷擴散。所到之處,六、七棵足有碗口粗的大樹,當場就被狠狠震碎,變成了一堆木渣。其勢更未有絲毫衰竭,同樣沖向陳勝。
空中有飛箭,足下現狂潮。兩路夾攻,絕對非同小可。若換上另一個定力稍遜者身臨此境,說不得就要流露驚慌之態,暴露可乘之機了。但鬼面者攻勢再狂,難道還能狂得過突厥戰神武尊畢玄有若金烏墜凡,旭日降臨的《炎陽奇功》不成?雙手結成“不動根本印”,陳勝斷聲輕喝道:“臨!”
《勤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催發,身、手、言三印合一,能令修者入三摩地境界。如如不動,了了分明,豈會再懼惡鬼一吼?更豈是任何外物所能動搖?說時遲那時快,漫天樹箭盡數被無形氣墻所阻,當場全被震成糜粉。緊接著,大地震蕩狂潮猶如迎頭撼上一根定海神針,登時變得波瀾不驚,迅速歸于平靜。
一波剛平一波再生,兩路攻勢盡化無用,卻仍未能對般若惡鬼造成絲毫動搖。只因無論樹箭土潮,皆只屬攻勢前奏,純粹探路所用。咆哮未絕,鬼影身動,疾逾勁箭破空飛射,徒手以雙掌為刀,左右開弓,同時沖著陳勝憤然怒斬。刀風過處,壓膚欲裂,竟是絕不遜于世間任何神兵!顯而易見,鬼面者已是孤注一擲。此戰若不成功,便要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