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山頂,各自沉默,想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心事。
云中綽約的,是誰也不看懂的皮影戲。月光如雪,冷漠而高潔,像一個永不知疲倦的放映者,為僅有的兩名觀眾默默恪職盡守。
十五個角色反復出現,演繹一場無法用言語和數字形容的盛大劇情。胖子雖然總是說自己數學是美術老師教的,可他用膝蓋也想得到十五個姿勢混雜組合,會生出多少不同的變化,那是他掰腳趾頭也算不出來的天文數字。
生平頭一次和異性并肩而坐,一向只會欣賞女性幾個關鍵部位的他忽然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盡管只是個夢。
不過胖子終歸是胖子,永遠學不會白塔區里那些咖啡館里安靜坐一下午屁也不放一個的高雅做派,過了一會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既然你和小妖精一樣,都是基于我的人格凝聚,為什么你倆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他撓了撓頭,自嘲的笑笑,“我好像沒有人格分裂吧。”
蔚終于扭頭看了他一眼,坦然回答,“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們人類從來都看不清自己。”
如果云代表自己的率性和陽光的那一面,那蔚又代表什么,黑暗的那一面?胖子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和她對著干是多么正確的一件事了。
細想起來,云一個可愛萌妹子,誰能想到副人格竟然是彪悍冷冽,回想起蔚控制自己身體一擊打飛廁所男的情景,重疊到眼前這樣一個高挑美人身上,胖子徹底凌亂了。
似乎猜到了胖子在腹黑,蔚又瞪了他一眼,胖子干笑兩聲,轉開話題,“我還是要問你,在廁所打飛那人后,我怎么會累得跟一晚干翻了三千后宮似的?”
蔚悠然答道,“人類身體有520塊肌肉,主要肌肉群21組,你那套動作其實就是讓這些肌肉群組合出力的方法碎片,我之前不過是試驗了一下計算出來的三個組合姿勢而已。你自己體能不夠用,關我什么事。”
“試驗?”
“當然,如果不試,怎么知道管不管用,人體就像一臺血與骨構成的機甲,新機甲投入實戰前要測試,你當然也不能免。”
說到這蔚略帶嘲笑口吻繼續說道,“云總是喜歡機甲這類的玩具,卻刻意忽視人就是第一序列機器這個先哲早已證明的事實,我也不知道該說她貪玩還是固執,或者說是,一切遷就你的喜好。體能和心靈,你們人類早已經找到了正確的鑰匙開啟自身的寶庫,卻又做出根據鑰匙來配鎖的蠢事。有句古話叫買櫝還珠,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胖子越聽越不是味道,心底震撼之余還帶著羞愧,小妖精既然也是以自己的人格為核心凝聚而成,蔚這段話豈不是含沙射影的點醒自己?
人是第一序列機器,這句話由機器文明的最高產物親口對自己說出來,還外加免費的一記三連擊做范例,胖子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言辭。
“刀耕火種的時代,人類的確需要工具來彌補自身的不足,現在明白了自身的力量,卻執迷于制作更高級的工具來束縛身體,束縛心靈,是不是很可笑?”
胖子猶豫了一會,終于想到一個可以質疑對方的論點。
“可是……光憑身體根本無法同機甲抗衡啊?血肉之軀怎么可能戰勝堅硬的合成金屬?”
“你之前不是也沒想過你能瞬間打敗那個廁所男?”
蔚的回答很巧妙,看似回答了胖子,其實卻是偷換了問題的核心。
胖子擠著眉頭說,“你這是耍賴好不好?”
蔚沒和他繼續糾纏,再度指向天空,“或許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先是偷換概念,然后是打太極,胖子無奈,順著她的手再次將注意力投向繼續推算結果的云層。
本是自己極度痛恨的姿勢,不知為什么現在看起來竟然越看越順眼,那些循環不息的人影就像以前在老爺子藏書里翻到的插畫,舉手投足間不復丑陋,反而透出些玄奧難明,似乎蘊藏了某種不欲人知的天地至理在其中似的。
呆了半晌,胖子嘆了口氣,“還得很久吧?”
“我回答過這個問題了。”
“那正好,什么時候我的身材變得跟你虛擬出來的那些人一樣好,估計答案也就不遠了。”
胖,男人也傷不起啊。
就在胖子做夢的時候,鄒亞夫正準備離開辦公室,還沒感嘆完有多久不曾這樣勞心費力守在辦公桌前,兜里的私人聯絡終端又響了。
牧月思懷四個字清晰可見,鄒亞夫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都幾點了,居然還不肯放過我。”
接通后,牧月思懷的低沉聲音傳了出來,開門見山直接點題。
“趙舍我把你取消法令的事跟我說了,不是我信不過你的A級評價,沖他能開原型機,資質就沒問題,可你知道另外那個評價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差池,那就是通天的窟窿啊!”
院長頗為苦惱的揉了揉太陽穴,略顯疲憊的反問,“那你想怎么辦?”
“你別怪我插手你學院的事,這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沒多久那個人的小兒子也要來你這,你總得為那人多考慮一下吧。”
鄒亞夫的眉頭不由得蹙得更深了幾分,“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人老了,記性就是不比從前,小家伙不是應該明天一早到學院嗎?我這怎么還沒一點動靜?”
牧月思懷的聲音也有幾分無奈,苦笑著說,“我剛問了一下,聽說是小家伙很貪玩,路上耽擱了。”
鄒亞夫也是連連搖頭,“什么時候不送來,偏選了這個風高浪急的時候,陸伯言也是注定一輩子躲不掉這些麻煩。”
稍微沉吟了一會,他對牧月思懷說道,“你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想必是已經有計劃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肯定的回答,“是,不過我覺得還是要征得你的同意。”
鄒亞夫嘆了口氣,“用你的人也好,這樣你我綁在一條船上我更輕松,明天我會調整新生的學習課程,剩下的事你看著辦好了。”
牧月思懷顯然松了一口氣,略帶調笑的口吻說道,“果然是巽武之鬼,你好像早算準了我會用當年羅浮星那招。”
鄒亞夫嘿嘿笑了幾聲,直接掛掉了電話。幾十年交情,已經熟悉到不需要說你好再見,何況一介星際艦隊最高長官肯打電話來征求自己意見,已經是給足了面子。
牧月思懷啊牧月思懷,你還真是看重你那個寶貝女兒啊……鄒亞夫再次感嘆了一句,關門走出了辦公室,房間里的一切又再度沉入寂靜的黑暗。
第二天大早,胖子被牧月珊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昨天體力透支的后遺癥還在,渾身酸軟五肢無力,爬起來開了門,牧月珊劈頭蓋臉一句話砸了過來,“緊急集合,穿衣服出發了!”
一路上坐在運兵車里,胖子就像條悶在罐子里的沙丁魚,翻著白眼嘆著氣,“那兩個家伙又是玩哪一出啊,大早的就綁我們出城。”
運兵車顛簸得厲害,顯然是離開了東帝京,不時的上下起伏就像多年沒做過的男人在重溫床上運動。
香腸擺弄著手上那柄二十七用的工具小刀,一邊剔指甲一邊說,“現在車子傾斜度至少10度,速度也降低到了之前的一半,應該是進了東帝京南邊的迷奇山脈。”
眾人都以看怪物的眼神盯著他,牧月珊好奇的問,“你怎么知道我們在往南走?”
香腸得意的拍了拍背后的金屬背板,“因為太陽一直在曬這面車廂。”
坐在香腸兩側的胖子和黑炭頭聽罷第一時間去摸車廂壁,入手冰涼,察覺不到有什么異樣,然而看到大家都以看白癡的目光盯著自己,胖子馬上訕訕縮手,唯獨黑炭頭渾然不覺,繼續摸索的同時開口問了一句,“不熱啊。”
蕭楓兒掩口而笑,“這架暴食者運兵車能完全抵抗三公里外的小型核爆的熱能和輻射。”
黑炭頭愣了半天,沒反應。
香腸于心不忍,這才苦笑著解釋道,“是不熱,因為我說的冷笑話嘛,其實是我以前看過地圖,按車子行進的速度估算,我們已經離開了東帝京至少二十公里,而東帝京市周遭二十公里范圍內只有南邊有山。”
胖子見自己居然和黑炭頭一起淪為香腸的調戲對象,惱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小薛同學馬上老實了。
被香腸這一搞怪,原本寂靜的車廂里頓時活絡起來。大伙都在猜拉克絲這次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經歷了上一次的“艾倫鐵諾”對戰后,大伙對于拉克絲和周越兩人另類的教課方式已經有所了解,對于接下來會是什么新奇課程,眾人都有些小雀躍。
蘇黎世軍事學院一向以授課自由度極高而出名,老師不同,就有不同的教法,曾經有一個老教授因為身體微恙,讓學生們在聽風海連續釣了三天魚,美其名曰鍛煉心性,也沒有人出來說半句不是,當然,老教授的唯一要求就是釣的魚必須送到院長那接受鄒亞夫的親手“驗收”。
暴食者車廂里嘰喳一片,唯獨胖子和天下若雪沒怎么說話。
白凌星少女天性少言,一句話要當十句說的胖子卻不是。
迷奇山脈他聽何九說過,綿延數百公里的山脈就像東帝京南面的一座天然屏障,蜿蜒向東,如彎月般將東帝京托住。
不過迷奇山脈深處就不那么好玩了,據何九的描述,那是走私販子們的大本營,外加各類星獸的棲息地。
東帝京三面都是荒漠,唯獨南方有山水,蓋因迷奇山脈地下蘊藏著豐富的能源晶礦,可是聯邦多年來一直放著這塊風水寶地不動,其中的深意誰也說不清楚。
何九的說法是兔子不吃窩邊草,眼皮底下的菜當然可以留到最后吃,結果是被一旁的老爺子打了一記爆栗,說他知道個屁,那是因為八大家誰也不肯松手,所以才名花無主。
花也好,草也罷,胖子對山下面的晶礦沒感覺,也不怕走私販子會對自己這幾個學院歷練新生感興趣,只是擔心里面的兇猛星獸。
那些東西可不管你是誰家公子,哪方大少,車里的人在它們看來都是美味佳肴!
更何況一個比別人至少多幾十斤肉的胖子!
向宇忽然覺得后背有些毛毛的。
PS:十五個姿勢到底有多少種組合?怒放不識數,掰完腳趾就完全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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