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倫恍惚中記得自己曾經也有過這么一把銅鑰匙,那是一塊他從垃圾里撿到的銅塊,骯臟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它原來是什么東西的零件。
秦倫利用平時僅有的一點點空閑時間打磨這塊銅件,直到它有了鑰匙的雛形,然后再用撿到的鐵絲來一點點蹭出鎖齒。
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用這把銅鑰匙來打開拴住妹妹脖頸的鐵鎖。只是他很小心,從來不敢讓養父母福斯特夫婦發現他的秘密。
秦倫兄妹的親生父母在一次車禍中喪生,然后他們就被福斯特夫婦收養了。
福斯特夫婦是一對歐美移民,剛開始收養秦倫兄妹時,智商超群的秦倫就敏銳地看出他們別有目的。但當時他之所以沒有拒絕福斯特夫婦,是因為他以為那兩人只是在貪圖福利署的孤兒救濟金,而沒有想到兩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秦倫兄妹被收養后,初期確實過了一段衣食無憂的生活。然而,當兒童福利機構的工作人員放棄繼續觀察的時候,福斯特夫婦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
秦倫兄妹的噩夢開始了,兩兄妹接連受到虐待,甚至這兩夫婦為了控制住他們,平時都只讓其中一人獲得自由,另一人則被像狗一樣栓在地下室。
如果僅僅是這樣,秦倫或許會繼續忍辱偷生,等妹妹長大一點,再想辦法逃生。不過,這個想法在某一個深夜,偷聽到福斯特夫婦的床頭對話后就破滅了。
這對夫婦那晚的對話不多,但以秦倫的智商,很多內容都能自己推測出來。
福斯特夫婦竟然是一對專業的騙子,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利用假身份收養孤兒。
他們在華夏區各地流竄,每次收養一對孤兒后,都會安靜地逗留一段時間。等福利機構放棄追蹤觀察,他們就會將孤兒殺掉,而后以工作調動為借口離開當地。
這個過程短則數月,長則要一兩年。跟人販子倒賣兒童的手段不同,福斯特夫婦收養的孤兒,最后都會被殘忍殺害。因為他們的手段隱蔽,居然到收養秦倫兄妹為止,警方和兒童福利機構都沒有任何察覺。
福斯特夫婦為什么要這么干,真正的理由至今無人知曉。
秦倫也是直到進了重刑監獄,才從某個心理學專家那里得到了一些猜測,這也是秦倫最開始學習研究心理學的起因。
那個心理學專家當時為了打開他的心防,就給他仔細分析過福斯特夫婦的行為模式,從中得到了一些猜測。
那個專家認為化名為福斯特的那對夫婦,童年時期可能也是一對孤兒,并且有過嚴重的心理創傷。這種創傷可能是遭受過其他孤兒的欺凌,于是成年后,一直極為憎恨孤兒身份。
他們每次收養一對孤兒,都會將其幻想成童年時,那些欺凌他們的同伴,然后將怨氣發泄在孤兒身上,并且以此來報復當年沒有解救他們的福利機構和孤兒院。
這個目的在福斯特夫婦死后,確實實現了。
隨著福斯特夫婦越來越多化名和罪行的暴露,當初將那些孤兒交給福斯特夫婦收養的兒童福利機構和孤兒院,幾乎都被當地媒體給噴成了渣渣。
從秦倫那一晚聽到福斯特夫婦的些許對話后,他就知道留給自己兄妹的時間不多了,因為當地兒童福利機構的調查人員,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過來拜訪了。
秦倫開始通宵達旦地打磨銅塊,纖細的鐵絲和鑰匙的尖齒將他的手掌磨破了一次又一次。少年的鮮血隨著打磨,一點一點滲進了銅鑰匙,于是就留下了眾多細微的,看上去像銹斑的污跡。
這些污跡就跟哈瑞現在手上那把銅鑰匙的“銹斑”一模一樣,這個金發少年與秦倫有過相同的經歷。
哈瑞的鑰匙雖然不是為了解救妹妹,而是為了解放莊園的黑奴,可實際效果是一樣的。
秦倫兄妹生活的時代,他只需要逃離福斯特夫婦的住宅,找到警局就能獲救。而哈瑞兄妹就不一樣了,他們所在的時代和地域,僅僅逃走是不夠的。
數百年前的美利堅還是一個大殖民地,這里沒有為孤兒兄妹主持公道的社會福利機構。何況,威爾遜莊園有錢有勢,如果不先毀滅掉它,哈瑞兄妹依然逃不遠。
“哥哥,我來晚了!”伊蓮摸著銅鑰匙,臉上滾落大顆大顆的淚珠,將腦袋埋進哈瑞胸前,肩膀微微發抖。
“不晚,你能從倫敦平安回來就好!”哈瑞欣慰地拍了拍伊蓮的背,但他身體深處的秦倫卻感到了一絲異樣。他有一種感覺,哈瑞懷里那個小女孩的那句話似乎另有所指。
就在秦倫思考那句話的時候,客廳門外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抱在一起的哈瑞兄妹好像觸電一般分開,哈瑞面帶驚慌地看向門口。
“我說了我跟戴安娜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客廳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門外傳來一個壓抑著怒氣的低沉男聲。
“呵呵,你指望我會相信嗎?托馬斯!”男人的身后響起了另一個有點尖銳的女聲。
“哼,那又怎么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倫敦……”男人口中響起嘲諷的冷笑,但馬上就戛然而止,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客廳里的哈瑞兄妹。
隨著哈瑞的視線,秦倫看到了那對聞名已久的威爾遜夫婦。
托馬斯·威爾遜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魁梧,一臉修剪整齊的絡腮胡,外表看上去是一位很有威嚴的中年紳士。
凱拉·威爾遜是個身材肥胖的中年婦人,手上搭著一條裘皮圍脖,臉上滿是橫肉,眼睛細小,鼻子上還長著一個肉瘤。
外表不僅難看,而且還沒有貴婦人氣質,如果剝掉那一身名貴的衣裙,換成粗麻布,倒更像是一個菜市口擺攤的丑陋村婦。
雖然秦倫沒見過戴安娜,但既然嬌媚的蘇珊跟其十分神似,那他完全可以想象眼前這位威爾遜爵士會做出什么選擇了。
難怪威爾遜爵士跟她結婚這么多年,也沒有真正的子裔。秦倫很難想象外貌還算英武的托馬斯·威爾遜,要忍著怎么樣的心情,才能在床上跟她虛與委蛇。
這樣也可見當初,威爾遜窘迫到了什么境地,才會委屈自己跟這個商人之女結婚。
“滾出去!”見到哈瑞兄妹的兩夫婦滿臉冷漠,絲毫都沒有被兒女撞破丑事的尷尬,仿佛在他們眼中哈瑞兄妹只是一對飼養的寵物。
“是,父親!”哈瑞順從地低下頭,拉著妹妹朝門外走去。
“啪!”兩個孩子剛走到威爾遜身邊,卻見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毫無征兆地一巴掌將哈瑞抽倒在地。
秦倫的視野跟著哈瑞一起天旋地轉,心中一陣狂怒,他甚至感覺這一巴掌是抽在了自己臉上。
“哥哥!”伊蓮哭喊著撲到哈瑞身上,將腦袋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在這個任何人都無法看見的角度,伊蓮的臉上根本沒有眼淚,只是表情陰沉得好像要滴下水來。
與秦倫一樣,秦媚此時似乎也被打開了內心深處最為黑暗的角落,開始情不自禁地將自己代進了伊蓮·威爾遜的角色。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不經同意就跟妹妹在一起,我就打斷你們倆的腿!”托馬斯·威爾遜冰冷的話語,讓兄妹兩人都不由身體一僵。
“咦,這是什么東西?”凱拉·威爾遜的語氣比之前反而顯得平靜了些,根本沒有為哈瑞被打而生氣,她從地上撿起了一把銅鑰匙,皺著眉朝男人問道,“你給他的鑰匙?”
“嗯?讓我看看!”望著哈瑞瞬間變得雪白一片的面容,中年紳士挑了挑眉,從妻子手里接過那把制作簡陋的銅鑰匙,“不是我給他的,不知道這小雜種是從哪里偷的,看來要找帕克問問。”
男人走到客廳的角落,拉了拉窗帷后面的一根粗繩。
聽到召喚鈴,老帕克很快就來了,從男人手里接過銅鑰匙仔細查看。而哈瑞兄妹這時候已經嚇得縮成了一團,全身發抖得看著眼前三人。
“這是……”老帕克忽然臉色一變,摘下腰間的一串鑰匙對比起來,神情越來越難看。
“老爺,這好像是莊園‘谷倉’的鑰匙!”半晌之后,帕克管家終于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遲疑著說道。
“谷倉?哪個谷倉?”中年紳士臉色同樣一變,目光兇橫地瞪著老管家。
“是……是關押奴隸的那個谷倉!”老帕克的腦袋壓得越來越低,他顯然知道這是個可怕的錯誤。
“啪!”托馬斯·威爾遜這次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老管家臉上,將他打了一個踉蹌,五條蚯蚓一樣的紅印迅速在老人的臉上鼓起。
“你這個老廢物,這個小雜種復制了這么一把鑰匙,你居然都還不知道!”男人眼中的寒光幾乎化為實質,咆哮著吼道,“去,叫莊園的監工隊集合,是時候把那批黑鬼再清理一遍了!”
“是,老爺!”老帕克幾乎是連滾帶爬出了客廳。
“呵呵,看起來你被戴安娜那個小婊子迷暈頭了,連莊園黑奴要暴動了都還不知道!”肥婆凱拉捂著嘴,笑得橫肉綻開,看著縮成一團的哈瑞兄妹露出一絲冷笑。
“不過,沒想到我的好兒子居然還有這份能耐,比他以前的那些‘兄弟們’可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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