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吳銘看到城南監獄的典獄長和書記官已經到來,干脆站起,連茶水也不喝了,典獄長請王光韶在釋放文件上簽字,一口一個王縣長叫得非常親切。
渾身文人氣質的王光韶頻頻致謝,簽完字還像日本人那樣給典獄長和書記官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弄得吳銘非常不爽。
走出監獄大門外,被關押一個多月的王光韶遙望西邊的晚霞,久久沒有動一動,典獄長親自把王光韶的衣服包裹塞進車里,走到吳銘身邊,低聲告知王光韶的情況。
吳銘知道王光韶是在為死去的父親和哥哥哀傷,為開化城中日夜牽掛他的母親和妻兒擔憂,所以也沒上去打擾他。
足足五分多鐘,王光韶才回過神來,再次向典獄長等人致謝后鉆進車里,吳銘打了個招呼鉆進駕駛座,關上門開車離去。
站在原地目送吳銘遠去的典獄長感慨不已,對邊上幾位弟兄說吳銘夠兄弟,上一次的正覺寺劫案要不是吳銘手下留情,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遭殃。如今看來,這個王光韶很可能走通了吳銘的路子,才獲得無罪釋放,最后提醒大家把眼睛睜大點兒,能和吳銘攀上關系最好,實在不行也千萬別得罪這位手眼通天的狠人。
汽車從蛟池街拐進寬闊的南北向主干道上街,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王光韶才記起什么,恭恭敬敬地向吳銘致謝。
吳銘搖搖頭,問道:“不知王兄要到哪里落腳?如果一時沒地方去,干脆就住進小弟的城北軍營吧。”
王光韶心中非常感激,同時他也有許多問題想親自問問吳銘,聞言立刻答應下來,等車開到縣學街和廣盈街十字路口,又急忙請吳銘拐進前面新橋街那排店鋪前面停一下,他要去和一位關心幫助他、兩次花錢探監的老朋友見個面,報個平安。
吳銘依言把車停下,仔細一看驚訝不已:“咦?這不就是日本商人前田昭夫的鋪子嗎?你說的老朋友就是他?”
王光韶也很驚訝:“啊?是啊,長官和前田君認識?”
吳銘搖搖頭:“見過兩次面,算是點頭之交吧……我說王兄,你干嘛總稱呼我為長官啊?說起來你這個縣長的官銜比我還高一級呢,有必要總是長官長長官短地喊嗎?”
王光韶不好意思地致歉:“對不起啊,那以后我就稱呼你一聲吳兄吧,還請吳兄多多關照!”
“行行!我實在受不了啦,你這人太多禮了……下去吧,我在車上等你。”吳銘掏出香煙自顧自點上。
王光韶見吳銘不愿下車,四處看看,發現過往行人都望著自己的方向,只好說聲“對不起”,便打開車門。
接到急報的前田昭夫,領著自己的妹妹跑出來迎接,見到剛出獄的王光韶就像是見到自己親人一樣,兄妹倆含著淚又是鞠躬又是傻笑,還一個勁兒地道歉說沒能幫王君任何忙,懇請見諒。
王光韶連忙鞠躬回禮,嘮嘮叨叨一大堆感謝,弄得滿大街的人涌過來圍觀。
吳銘苦笑不已,四處看看,發現自己的車確實是靠邊停放,留下了大半條通道,沒有妨礙馬車和人力車通行。他本不愿理會什么,但看到圍觀民眾越來越多,不少人已經認出自己了,只好下車,沖著眾人大聲喊起來:
“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么好看的?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別把大街堵住了。”
“天哪!這不是教導隊的吳長官嗎?”
“是吳長官,果然一表人才啊!”
“這么俊一個后生,怎么被你們說得像是滿臉橫肉的‘黑旋風’李逵一樣?”
“長得好俊啊!就算是古代的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吧?方家妹子可真有福氣!”
面對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看著一張張滿是善意的笑臉,吳銘頭都大了,只好硬著頭皮,向四周人群不停抱拳作揖:
“父老鄉親們,叔伯兄弟們,還有各位姐妹,街坊鄰居,你們就饒了我吧,再這么圍觀下去,我可要收你們的參觀費了。”
眾人哄然大笑,忽然覺得吳銘是那么的風趣可親,一點兒也不像傳說中兇神惡煞的莽夫武將,不少年紀大的人遙遙作揖回應,然后滿臉笑容地離去,姑娘大媳婦和一群孩子在吳銘的規勸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這下整條街面算是暢通無阻了,可街道兩邊的鋪子前面依然站立著黑壓壓一片人,弄得吳銘郁悶不已,回過頭看見前田昭夫和王光韶依然站在車邊,神情激動地望著自己,只好上前打個招呼,隨后鉆進車里,再點上支煙默默等待。
“吳君,前田恭請吳君到寒舍進一杯茶水!”前田昭夫說完,對著車窗內的吳銘深深鞠躬。
吳銘暗自嘆息,鉆出車子關上車門,低聲致謝便跟隨前田和王光韶進入店鋪。幾個身材矮小的日本伙計早已肅立在寬大的店鋪門口,對著王光韶和吳銘深深鞠躬。
吳銘心中越發地不爽,但卻不好說什么,跟隨前田進入里面用精美寬大的屏風隔出的空間,向前田的妹妹和另一個日本少婦低聲致謝,又向前田抱抱拳便施施然坐到沙發上,怎么也不愿跟隨王光韶脫鞋登上榻榻米。
前田笑了笑沒有強求,等兩個女人奉上香茶,才客氣地詢問王光韶近況。
王光韶自己也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放出來又官復原職的,只說多虧了吳銘把自己接出監獄,最后補充說,吳銘現在是負責常山、開化兩縣防務的保安團團長,從現在開始,可以說自己和吳銘是同僚了,今后整個開化縣的安全保衛還得靠吳銘。
坐在榻榻米上的前田眼睛一亮,再次向吳銘鞠個躬:“恭喜吳君高升了!今后前田家的生意,還請吳君多多關照,吳君如有什么需要請盡管吩咐。”
吳銘有些疑惑地放下茶杯:“前田先生的進口機械生意和出口螢石礦的生意,好像都在衢州城和江山縣城吧?似乎沒有什么需要我關照的地方啊,說不定我今后還得麻煩前田先生呢。”
前田客氣地解釋道:“對不起,吳君,請原諒我之前沒機會把事情說清楚,本人家族除了經營紡織機械和零部件之外,還在江山縣、開化縣,以及西面的江西省玉山縣、廣豐縣有生意,主要是螢石礦的出口,兼營桐油、茶油等初加工產品的出口貿易。”
吳銘非常吃驚,暗自責怪自己對這個日本商社了解太少,臉上卻是一片恍然之色:“原來如此,沒想到前田先生的生意做得這么大,我還以為一年四季不斷運出衢州的土特產品,是本地商人做的呢,恭喜前田君了!”
前田哈哈一笑:“吳君說笑了,誰不知道整個浙西最好的煤礦、品質最高最有價值的螢石礦,是在吳君家鄉毛良塢商會的掌握之下?短短半年時間,毛良塢兩個礦場對外出口了近兩萬噸礦產,船隊由剛開始的兩艘大馬力運輸船,猛增到六艘大馬力運輸船,聽說兩個月前,毛良塢再次從杭州難民中招來一千多勞工,毛良塢煤炭和螢石的產量隨即穩步增加,月產量已經超過年初的三倍,令人羨慕啊!”
吳銘徹底懵了,眼前這個前田昭夫似乎非常了解毛良塢的兩個礦場,難道僅僅是同行之間的競爭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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