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吵吵嚷嚷,吳銘微微皺了皺眉,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后望向輜重連長李維雄:
“李連長,天亮以前,率領你的輜重營帶上所有馬車和馱馬,拉上我們全部的重機槍和部分彈藥,盡快返回浙贛邊境的白石檢查站,然后給我守在那里,能做到嗎?”
二十五歲的李維雄立刻站起,不情愿地說:“團座,屬下想跟你一起走。”
“不行,此去山長水遠,道路崎嶇,輜重隊不但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會拖慢我們的總體行軍速度;其次,一營開來之后,常山防區必須有人守衛,輜重連熟悉邊境水陸各關卡的稅務征收,你們回去看家我放心;第三,不但你們要接過常山白石檢查站的防務,正在毛良塢訓練的工兵二連和兩個新兵連也要開到常山縣城,由龍副團長統一指揮迅速接防,雖然贛東北地區的紅軍跑到了贛西去了,但他們熟悉浙贛邊境的地形,擅長小股部隊奔襲,往往是突襲得手立刻遠遁,所有你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吳銘的理由非常充分,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
“是,屬下遵命。”
李維雄頗為失落地坐下,雖然他的連是輜重連,但是組建兩年來訓練非常刻苦,如今百分之八十五的官兵都能讀報,而且全都是訓練有素的老兵,哪怕作為步兵連使用,戰斗力也決不在友軍的精銳步兵之下。
吳銘看到不少弟兄躍躍欲試的樣子,立刻大聲告誡:“弟兄們不要太樂觀了,我團自組建以來還從沒打過一場像樣的大仗,你們總不會以為自己的武器裝備和訓練水平,比起連吃敗仗的中央軍主力師還好吧?”
“目前連遭失利的圍剿各路大軍正在調整補充之中,估計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完成總體布局,我們到了戰場具體歸屬哪一路縱隊,目前仍然不得而知,俞將軍估計也不清楚,所以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今天晚上暫時別驚動麾下弟兄,讓大家睡個安穩覺,散會!”
次日凌晨五點,除哨兵之外的各連官兵還在酣睡之中,輜重連官兵已悄然起床,僅用半個小時,就將八挺水冷式重機槍和一百五十多箱彈藥裝上馬車蓋上篷布,在吳銘等軍官的送別下開出上饒東門。
輜重連長李維雄和副連長周祥齡實在不愿走,在吳銘的催促下,不得不敬個軍禮告辭,懷著無比失落的心情趕上部隊。
望著輜重連弟兄遠去的隊形,吳銘遺憾地幽幽一嘆,機炮連長駱長齡卻沒心沒肺地笑起來,頓時遭來弟兄們的一片白眼。
時至中午,巡視麾下大部分團營的俞濟時和馬致齋回到城東的臨時指揮部,剛剛坐下喝口茶,就看到前往吳銘團巡視的副參謀長陳式正黑著個臉大步進來。
正在倒茶的馬致齋順手把一杯茶遞給陳式正:“怎么?誰惹你生氣了?”
陳式正一屁股坐下,雙手接過茶杯,搖搖頭抱怨起來:“我真搞不懂這個吳銘,別的團營都在緊鑼密鼓進行出發前的準備,吳銘所部卻亂哄哄地聚在北門外小溪旁,對工兵連昨天修建的木橋品頭評足,肆意譏笑,哪里有半點兒大戰前的緊迫感?”
“那個文縐縐的團參謀戴子冉見到我連忙跑過來,歉意地說他們團長吳銘昨晚一夜沒睡,正在營房里補覺,怕我生氣他還補充說,他們團已經做好出發準備,只等他們的一營開來就可以走,還問我有何要求?搞得我哭笑不得,只好回到城北軍營去找吳銘……”
“誰知到了那兒卻聽說這家伙已于十分鐘突然離開了,誰也不清楚他去哪里了,快到午飯時間也沒見他影子,我只好回來了。”
俞濟時頓時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去總指揮部給常山軍營打長途電話了?”
“應該不會……吳銘團自己就有三臺十五瓦的西門子無線電臺,其中兩臺是中央黨部衢州培訓基地贈送的,另一臺是他們自己出錢購買的,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通信,他們還自籌資金,于去年九月上旬在常山大營建了個主機站。”
深知吳銘所部底細的馬致齋解說得很詳細,他知道這些事情遲早會讓俞濟時等人了解到,所以干脆說在前頭,這樣對吳銘更好一些。
俞濟時睜大了眼睛,震驚地問道:“三臺西門子十五瓦電臺?還建了主機站?他一個團比我們省保安處還要牛啊!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馬致齋笑了笑,坐下解釋:“據我所知,他們的主機站全套設備是通過比利時洋行走私進來的,安裝調試連帶人員培訓忙了半年多,請來兩名德國工程師和中央黨部衢州培訓基地的兩位無線電教官帶隊,反復測試了三個月之久,據說春節前才正式投入使用。”
“這么說起來,吳銘擁有自己的無線通信系統了?”
陳式正非常意外,但心里更多的卻是不高興——這么大的事情那個吳銘竟然敢獨斷專行,而且隱瞞到現在都沒有匯報,他感覺這純粹是對俞濟時和他本人的一種輕視。
馬致齋似乎沒看見陳式正的不高興,依然在為吳銘說好話:“放眼全省各部,除了我們省保安處,只有吳銘團擁有自己的無線電通信系統……除此之外,他們還建立了迫擊炮連,一直苦苦摸索迫擊炮在攻堅戰中的戰術運用,這在全省軍隊乃至全隊中也是獨一無二的嘗試,對此,我和方副處長、劉副處長是支持的,希望吳銘團能盡快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經驗來。”
俞濟時顯示出上位者寬宏的氣度,不但沒有半點兒不悅,反而來了精神:“不簡單啊!老馬,干脆派個人去把吳銘叫來,我想了解更細一些……見到吳銘直接讓他過來,咱們一起用午飯。”
“是。”
馬致齋笑呵呵地起身離去,出門就大聲叫帶馬過來,他決定親自走一趟,省得吳銘這個軟硬不吃的家伙又弄出什么尷尬事來。
二十分鐘不到,馬致齋就把吳銘領來了,吳銘進門就大聲報告,俞濟時和氣地回了個禮,很隨意地讓他坐下一同用餐。
吳銘端坐后看了一眼桌面上不算豐盛的菜肴,發現竟然有一瓶精美的瓷瓶錢江春酒,想了想主動提起酒瓶,先給俞濟時和陳式正倒酒:
“聽說陳長官上午到了城北軍營,真對不起!屬下一覺醒來,想起藥品還沒備足,便去了一趟城南的教堂醫院,買回幾盒杜冷丁和紗布,零零碎碎裝了兩大箱,興許此去贛南用得著。”
陳式正聽了這話,突然想起個大問題:“對了,差點忘了這事,你們的隨隊醫官來了幾個?”
“醫官來了三個,培訓過一年以上的醫護兵來了一個小隊,也就是十五人。”吳銘放下酒瓶恭敬地回答。
陳式正點點頭,目視吳銘雙眼鄭重提出自己的要求:“能不能暫時編到指揮部來,便于作戰時期的統一使用?”
吳銘爽快地答應:“遵命!”
陳式正的臉色好看許多,微微一笑率先端起杯子,俞濟時對吳銘的顧全大局頗為滿意,難得地和吳銘碰了下杯,喝下一杯之后不再添酒,卻大度地讓吳銘和馬致齋隨意,想喝就喝不要拘束,還說出發之后軍中就不能再碰酒了。
吳銘也不惺惺作態,反正就是一瓶酒,哪怕他獨自喝完也沒事,何況還有個酒量不遜于他的馬致齋。
用完午飯,侍衛奉上香茗,俞濟時這才不緊不慢地詢問吳銘:“你的一營出發了嗎?”
“這會兒估計差不多已經到了玉山縣城……屬下昨晚回去就給常山團部發報,命令一營于今天上午七點全部集中于邊境白石檢查站,然后以急行軍方式趕來上饒。一營都是步兵,除了攜帶兩個基數的彈藥外沒有重裝備,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中午能夠到達。”吳銘若無其事地回答。
俞濟時頗為動容:“三十小時,全副武裝急行軍九十公里,你確定你的一營能辦到?”
吳銘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這個速度很正常,以五團的日常訓練來衡量,此行不敢說輕松,但絕不吃力,何況如今是初春季節,天氣很好,開春以來沒有下過大雨,上饒至常山的道路很好走,沿途也非常安全,在如此有利的條件下,不到百公里的行軍絕不需要四十八小時。”
俞濟時看到馬致齋也點頭,便知道吳銘的話沒有水分,細細琢磨突然發現,吳銘所部的訓練水平和戰斗力,已遠遠超出自己的估計,所以俞濟時略微考慮,便走到江西圍剿態勢圖前默默觀看,靜靜思考。
陳式正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刻貼上去,指著地圖一陣耳語。
吳銘頓時回過味來,暗自叫苦不迭,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馬致齋則是嘿嘿直笑,看樣子和俞濟時打的是同樣的主意——此去贛南,要把吳銘團當成主力部隊來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