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西湖畔的譚公館。
與蔣委員長三大行宮之一的西湖“澄廬”比鄰的譚公館,是陳誠老丈人、國民黨元老譚延鬩留給女兒女婿的寓所,其臨西湖而建,是一棟中西合璧的兩層洋樓,建筑面積不到兩百平方米,但花壇草坪、古樹綠蔭應有盡有。由公館大門沿著湖堤再向南走數十米,就是著名的錢王祠。
吳銘下車后,陳誠的新任副官靳力三笑著迎上來:“辭公才從大華酒店回來,現在正在房間里洗漱……省府、省黨部和省保安處要員為辭公接風,他不得不出面應酬一二,劉處長和馬參謀長陪著辭公一起回來的”
靳力三是年初才擔任陳誠副官的,原來的副官邱行湘已出任軍政部補充一團中校團長。今年三十二歲的靳力三畢業于黃埔四期,是土木系的后起之秀,之前擔任第十一師補充團團長,現在調到陳誠身邊擔任副官,其中不無提攜之意。
“靳副官,陳大哥還邀請有其他人嗎?”吳銘邊走邊問。
靳力三低聲道:“與辭公同來的還有國民政堊府首都警備司令部參謀長宣鐵吾將軍早在黃埔軍校時,來自諸暨的宣鐵吾將軍便是校長的侍衛長,深得委員長信任,此番浙江將進駐粵軍、閩軍和湘軍,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保安處處長,難以掣肘外部力量,所以委員長有意任命宣鐵吾將軍為浙江省保安處處長。
吳銘大吃一驚:“那劉汝霖處長怎么辦?”
靳力三搖搖頭:“這個我不太清楚,辭公應該知道……不過我想中堊央會考慮到劉處長對浙江軍隊建設所做出的貢獻,妥善予以安排的”
吳銘憂心忡忡地走進一樓客廳,只見劉汝霖和馬致齋正陪著一名四十左右的精瘦男子談話。聽到腳步聲,那名身著中堊央軍少將軍裝的男子看到吳銘,眼睛一亮,起身招呼道:
“這就是咱們浙軍中的頭號猛將吳銘吧?七年前我們在杭州初次見面,那時候我就說你不當兵可惜了,沒想到幾年時間不見,你現在都已經是堂堂的將軍了看來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吳銘認出眼前正是當初自己陪同方佑淳到杭州伸冤時碰到的宣鐵吾,立即上前敬了個禮,大聲道:
“謝謝長官看得起吳銘,吳銘有今天,離不開像宣長官這樣的軍中前輩提攜,在吳銘的軍旅生涯中,俞長官、陳長官、周長官等都曾經給予過我無私幫助,以后也希望宣長官多多指教”
宣鐵吾聽吳銘話里有話,白了嘿嘿咧嘴傻笑的靳力三一眼,挽著吳銘的手在沙發上坐下,道:“剛才我正和劉兄談及吳老弟……這幾年浙軍聲名大振,全靠吳老弟帶兵有方,不管是圍剿共軍還是征伐兩廣,都給我們浙軍臉上增光了……”
“去年我到岳陽公干,良楨說他在浙江的近兩年時間里,最慶幸的便是遇到吳老弟這樣的將才,稱吳老弟獨特的練兵方法,還有卓絕的統兵能力,軍中無出其右者,今日相見,惕我(宣鐵吾字)倍感榮幸啊
“哪里哪里,都是俞長官抬愛”
吳銘謙虛地擺了擺手,微笑著說:“我也曾經聽說過宣將軍的英雄事跡……宣將軍是黃埔一期的優秀畢業生,畢業后歷任黃埔教導一團排長、國民革堊命軍第一軍第一師連長、國民革堊命軍總司令部憲兵營長等職務,先后參加兩次東征和北伐戰爭,立下赫赫戰功”
“五年前,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宣將軍任八十八師參謀長,在上海英勇抗擊日寇,當時我奉命在杭州城東構筑防御工事,拱衛筧橋機場和杭州城,只能通過報紙和雜志了解戰情,那時候就對新聞中經常出現的民族英雄宣將軍敬佩不已”
宣鐵吾被搔到癢處,露出自得的笑容,隨后開始詢問吳銘的家庭以及新二師的情況,吳銘雖然不太習慣這種仿佛審查犯人似的談話,但想到宣鐵吾很可能成為浙江省保安處新處長,不得不虛以委蛇。
劉汝霖此時已是心亂如麻,他怎么也沒想到,原本板上釘釘的浙江省保安處處長的職務就這么飛走了,對自己下一步動向憂心忡忡。
馬致齋則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失落,在剛才的談話中,宣鐵吾已經允諾他上任保安處處長后,會立即任命馬致齋擔任常務副處長,比起之前單純的浙軍參謀長足足進了一大步,眼見著升將軍有了指望。
就在吳銘、劉汝霖和馬致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時候,洗完澡頭發依然濕漉漉的陳誠從樓上走了下來,向眾人打了聲招呼,便在客廳中間的太師椅上坐下。
吳銘站起來,大步來到陳誠旁邊,關切地問候:“兄長比之前瘦多了,在西安受了不少苦吧?”
陳誠向吳銘點點頭,苦笑著回答:“不堪回首啊,若非蔣銘三拼死相救,我恐怕要死在張漢卿的副官長譚海手里了……”
吳銘大吃一驚:“竟然有這種事情?”
宣鐵吾主動接過話頭:“此事我聽錢慕尹(錢大鈞字)將軍講過……當時張漢卿宣讀完宣言電稿,交由副官長譚海處置,要求所有被扣押在西安的軍政大員簽名,武民兄(陳繼承字)被第一個點名,在槍口下不得違心簽名,等其他大員簽完,輪到辭公的時候,辭公義正詞嚴地駁斥,結果引發譚海的怒火,拔槍欲射殺辭公,蔣銘三推開槍口,錢慕尹、陳武民、朱一民(朱紹良字)、蔣百里等齊齊勸解,方才轉危為安……為此委員長曾向我夸贊辭公忠義,是可以托付大堊事的忠臣”
吳銘輕吁一口氣:“好危險……兄長,以后如果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妨從權處理,我相信委員長會理解的”
有蔣介石心腹愛將宣鐵吾在旁邊,陳誠沒有就此發表看法,轉而道:“賢弟,你通過戴雨農給委員長遞交的報告我已經看過了,不得不承認,你的看法很有前瞻性,也頗有道理其實這也是這些年來中堊央政堊府的努力方向,只不過外界沒有把其和抗戰聯系在一起罷了”
說到這兒,陳誠唏噓不已:“中國的情況極為復雜,民國二十一年淞滬大戰前,軍中派系林立,中堊央軍、地方軍、嫡系軍、雜牌軍,編制異常混亂,上海一戰,蔣委員長有感于我國軍隊的虛弱,所以下達了整編命令,準備將全國陸軍編為六十個師,全部實行一師四團制。”
“可惜的是,軍令政令無法統一,即便到了民國二十四年,各部編制依然混亂不一,有一師三團的,有一師四團的,還有一師五團的,旅制恢復后又被取消。前年春天,我擔任陸軍整理處處長,奉命將全國陸軍訓練為教導師,在未編成教導師之前先編成整理師。所有這些努力,正是為抗戰做準備”
吳銘雖然早就知道國民政堊府大搞整編師的目的是為了抵御來自日本軍隊的威脅,但從來沒有像陳誠說得這么仔細,所以全神貫注傾聽,絲毫也沒有打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