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半,烈日當空。
風洞尖藍方補充旅一團的陣地上,經過六七個小時睡眠已經恢復體力的章發春,拿著工兵鏟,將工事底部的泥土給挖起來,扔到修筑的戰壕邊上,用工兵鏟擂實,然后繼續揮鏟。鋸齒狀的工事旁邊,團直屬工兵排的官兵正在指導挖掘防炮洞,陣地上到處都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小兵章發春是去年新二師擴編后才加入新二師的,經過長達半年的整訓丨今年四月被調入補充旅一團。
從農村來的章發春于活從來不打折扣,班長劉睿讓他把戰壕挖深點兒,他也就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挖,整條戰壕就數他的地段挖得最好,劉睿來驗收的時候非常滿意:“小春子,你活于得不錯,挺賣力啊”
小兵就著袖口將臉上的泥污給擦拭了下,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班長,你還沒有跟我講講那個特務連的事情呢,他們怎么跑得那么快啊?一個個都跟飛一樣”
班長回過頭一看,沒有發現排長的身影,這才咳嗽一下,小聲道:“特務連可是我們師長的心肝兒寶貝,他們大多數是從歷年單兵對抗演習中脫穎而出,也有個別是從各部精心挑選,一個個飛檐走壁,實力超群。”
“別看我們排長牛逼哄哄的,特務連一個普通的士兵能打五六個排長級別的對手,像其他的士兵更不在話下了。”
“呀,那不是跟傳說中的武林高手一樣嗎?”章發春放下工兵鏟,手里比劃著顯得很興奮。
“估計差不多吧”
班長一咧嘴,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煙,慢慢地點上,愜意地吸了一口,接著對章發春笑道:
“你還真別說,我們排長上半年參加了師部組織的選拔,可惜沒有被選上,直接給人家一招撂倒了。”
小兵章發春的嘴巴因吃驚而張得大大的,都快能塞進去一個鴨蛋了。在他眼里,排長的身手已經好得不能再好,早在新兵連的時候,他親眼看到擔任訓練教官的排長將不服管教的新兵給打得哭爹叫娘,沒有一個人是排長的對手。
看到小兵吃驚的表情,班長劉睿滿足地吸了一口煙,就地坐下,一仰頭,舒服地靠在戰壕上,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新二師可不簡單,就算是我們這個補充團拉上去,也比中央軍那些所謂的精銳強多了,僅僅我們消耗的子彈就是一般部隊的四五倍……還有,我們的師長哪——”
“老劉,你們班的工事修好了嗎?怎么這么有閑情雅致在這里聊天打屁啊
從側面戰壕里傳出一個聲音,打斷了班長的賣弄。班長和小兵一回頭,心里都暗道不好,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排長。
排長莊寬遠少尉視察完工事,臉色變得好看了點兒。
雖然說戰壕構筑得不如其他主力團專業,但也有模有樣,除了深度夠了外,機槍掩體、單兵掩體和防炮洞也是一應俱全,再加上依托山勢整條戰壕形成波浪形,處于仰攻狀態的對手就算是抵近扔手榴彈威脅也不會太大。
莊寬遠欣慰地點了點頭,伸手把站起來匆忙敬禮的劉班長嘴上叼著的煙頭給拔了下來,用腳給踩滅了,冷冷地說:“難道你不知道工事內不能抽煙嗎?
劉睿嘿嘿一笑,隨即低下頭不說話了。
“老莊,過來一下”
不遠處,一隊官兵正朝這邊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遠遠地就招手,莊排長一看,趕緊跑步上前。原來,喊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補充旅一團團長陳彥華少校,此時他正帶著各營營長查看工事。戰斗前檢查備戰情況是新二師的老傳統,這一次雖然不是真正的戰斗,但陳彥華也沒有疏忽。
陳彥華與莊寬遠聊了幾句,順著戰壕來到小兵跟前,和藹地詢問了一下新兵的情況,倒是把小兵章發春給弄得有點兒發懵。
要知道在家鄉的時候,章發春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保長,現在看到管著近兩千人馬的團長是那么親切,心里暖洋洋的。
陳彥華一再交待劉班長要照顧好新兵,戰斗時要多指點,讓新兵們快速成長起來。
陳彥華還未交待完,通訊兵如風一般跑了過來,大老遠就沖著陳彥華喊道:“團長,敵人上來了”
陳彥華鉆出人群,跳到一處凸起的大石頭上,舉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看著四五里外的山腳下,密密麻麻的人正朝著山上擠,看旗幟上的番號是第四十五師戴民權部,陳彥華回過頭大聲喊道:“通知各連,準備戰斗”
跟在陳彥華身后的軍官一下子散開了,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隊去指揮作戰。
隨著敵人越來越近,風洞尖坳口的藍方將士,一個個摩拳擦掌,伏在戰壕上,嚴陣以待。同樣,山下的四十五師眾將士,在師長戴民權的帶領之下,慢慢地集結……
唐生智的態度異乎尋常的強硬,蔣介石和軍事丨委員會諸位大佬的心肝寶貝馮圣法部陷入巨大的危機中,這下戴民權再也不敢偷懶了,一大早起來帶著麾下主力急行軍五小時,終于到達風洞尖山腳下,與該師突前的譚青云旅會和
其實早在上午九點過,譚青云旅就抵達了風洞尖山腳,但看到藍方已經構筑好完備的防御工事,望而生畏,只好向戴民權致電請示,戴民權讓其先休息一下,等待大軍會合后才發起進攻,此舉讓風洞尖高地上的藍方官兵獲得了三個小時的寶貴休息時間。
風洞尖海拔不太高,但山腳的馬路卻是通向蓮花山和玉山縣城的必經之地,藍方占據風洞尖高地,就像一把抵在紅方腰腹部位的匕首,毒辣而又致命。
戴民權很快就對著手下的旅團長訓丨話,第一個登上風洞尖坳口的士兵賞一千塊大洋,官升兩級。
戴民權陰著臉,恨恨地罵道:“若是哪個消極待命,老子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這下第四十五師的悍匪們不敢怠慢了,戴民權這個老兵痞為人滑頭且陰狠,但有時候還是有一股狠勁,要不然兩次固始之戰也不會立功,當初組建第四十五師時,也不會安排其擔任師長了。
戴民權的胡蘿卜加大棒的策略還是很有威力的,第四十五師從旅長團長到下面的小兵,一個個露出兇狠暴戾的目光,他們早從戴民權處得知,守衛風洞尖不過是藍方一個補充團,在新二師序列內只能算是三流部隊。在八千多名官兵看來,拿下風洞尖坳口易如反掌。
風洞尖高地的戰斗一觸即發,演習指揮部的眾位軍事丨委員會大佬也都把目光投向這里,畢竟這一戰才是具有決定意義的戰斗。
軍事丨委員會和參謀本部的將領圍在蔣介石身邊,演習總指揮楊杰一指風洞尖坳口的位置,一臉喜色地說道:
“委座,我看這一次吳銘失算了……戴民權作為老資格的將領,雖然為人奸滑一些,但他手底下由悍匪改編而來的第四十五師戰斗力也算是不俗,在征繳共軍的戰斗中屢立功勛反觀吳銘的補充團,據調查就是去年擴編后才組建的新兵團,只不過接受了大半年的軍事訓練,沒有任何實戰的經歷吳銘這個系口袋陣的繩子也未免太松了點兒”
錢大鈞一聲冷笑,接過楊杰的話說道:
“楊將軍說得不錯,第四十五師官兵大都是豫東南的地方民團和悍匪編成,骨于都是我黃埔生,并經歷過對福建、江西、廣東等省共軍的圍剿行動,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只要能拿下風洞尖,紅方兩個師以碾壓的姿態一路平推,藍方的敗局就定了到時候,看吳銘還怎么狂?”
眾人聽了,都覺得楊杰、錢大鈞二人分析得有理。第四十五師畢竟是從血與火考驗中走過來的,而吳銘竟然想憑借一個新兵團就妄圖抵擋住第四十五師四個團的進攻,眾人都不太看好。
蔣介石點了點頭,第四十五師好歹是中央軍半嫡系部隊,還是擁有一定戰斗力的,這一回吳銘顯然有些輕敵了。
蔣介石正想就此發表看法,看到沙盤旁邊熬了一夜依然神采奕奕的蔣經國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微微蹙眉,問道:“建豐,你有什么不同的見解嗎?”
“啊?”
蔣經國正在沉思,忽然聽到蔣介石的問題,隨后看到父親帶著期許的眼神,他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父親,我的看法有點兒與大家不一樣,說出來各位叔叔伯伯或許會笑話我……姑且不從兵力布置、官兵素質等方面分析,我只是有點兒奇怪,就拿襲擊紅方炮兵和輜重團而言,完全可以算得上兵法上所言之‘戰略以正合、戰術以奇勝,了,說吳銘用兵如神或許過了,但也算是能夠敏銳地洞察戰局,可為什么這一次會出這么一大敗筆呢?”
眾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難道說風洞尖一線并不是藍方的漏洞?
錢大鈞有些不悅,但無論如何他不好太指責已經把姿態放得很低的蔣經國,他呵呵一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然后指著掛板上的大幅地圖,說道:
“建豐考慮得很周詳,但哪怕是古之名將,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比如諸葛亮不是誤用馬謖丟了街亭嗎?根據前方裁判組發來的消息,馮圣法部如今僅僅距離風洞尖坳口不到兩公里的路程,若是讓戴民權部與馮圣法部南北夾擊,哪怕是吳銘派出一個旅守衛風洞尖,也有可能失陷,更何況是一個新組建不久的步兵團呢?”
眾人一聽,連連點頭,戴民權久經沙場,馮圣法統帥的更是御林軍,戰斗力不俗,老兵也多,這種情況之下,哪怕吳銘換成麾下最為精銳的部隊守衛也是棘手,更何況是一個新組建的、一次也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占著絕大多數的步兵團?
蔣經國一聽啞然,畢竟他對于軍事不太精通,他所憑借的不過是敏銳的戰場嗅覺和判斷力,錢大鈞所提的問題讓他很難作答。
隨后,指揮部內的將領議論紛紛,討論吳銘還有什么后手,最終都是搖頭,認定吳銘托大了,這一回估計也會來一個誤失街亭。
就在這時,機要室的參謀如風一般沖入指揮部,對著好奇看來的蔣介石敬完禮,立即報告:
“裁判組傳來最新消息,藍方新二師第二旅三團已經追上馮圣法部,目前正在前頭山以北的呂家源村一線展開激烈交火,具體戰況不明”
指揮部里的眾人一片嘩然,紛紛在地圖上找到前頭山的位置,都在猜想前方的戰況到底如何。
呂家源村內,馮圣法的指揮部已經退入村子中央,馮圣法本來急令部隊向著風洞尖強行軍進發,不想卻被藍方的小股部隊襲擾,部隊走走停停,行軍速度始終提不上來,走了大半夜才行進不到一里路。
等部隊趕到呂家源村處時,再次遭遇紅方地雷陣侍候,馮圣法不得不停下腳步派出工兵掃雷,誰想再次遭到對方突然襲擊,僅有的一個工兵排損失殆盡,讓馮圣法心疼不已。
馮圣法正要派出大部隊擊潰尖刀連的襲擾時,后面的新二師第二旅周俊誠團正好趕了上來,對著殿后的中央軍事丨委員會直屬警衛團一通猛打,手榴彈、輕機槍、沖鋒槍全開,子彈如雨潑一般,狙擊手夾雜其中,專打指揮的軍官,早已損兵折將的警衛團一下子就被打懵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損失了一個營。
最終,馮圣法也走不成了,前有尖刀連的襲擾,后有周俊誠團的窮追追打,只得鉆入呂家源村打起了防御。
此時新二師第二旅四團正在兼程趕來,參與圍殲馮圣法部,而在四團的后面還有一旅樊道全團也距離戰場不足五里處。
一張圍殲紅方前鋒馮圣法部的大網已經靜無聲息地展開,而現在作為前敵總指揮的馮圣法雖然知道對方的布置,卻沒有任何辦法,眼睜睜地看著網口越收越緊,緊迫的戰況都要讓他感到窒息了、
現在馮圣法只能指望戴民權部盡快突破風洞尖坳口,來營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