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經國在蘇聯生活了十多年,雖然那里思想控制非常嚴,但至少在人格上蘇維埃公民們的地位是平等的,在宣傳中工人和農民都是國家的主人,擁有廣泛的權利和義務。工人階級團結一心建設的勁頭讓蔣經國記憶猶新
回國后,種種不平等現象讓蔣經國觸目驚心。
以軍隊為例,玉山演習時蔣經國親眼看到第四十五師和第六十三師的許多軍官把手下士兵當作奴仆,隨意打罵鞭笞,讓蔣經國感覺格格不入,心情極為壓抑。
蔣經國油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點頭道:“官兵平等正是我所追求的我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夠融入新二師這個大集體,成為全體官兵的親兄弟
“這樣最好不過了”
吳銘非常高興,看到孫承元開著道奇小汽車來到身邊,當下打開車門,硬拉著蔣經國上車:
“一起去我家吃個便飯……你是我兄弟,得認認家門回頭我把張東寧、戴子冉他們幾個叫來,我們好好地喝上幾杯”
“行啊,正好拜訪一下嫂子。”蔣經國坐到吳銘身邊,開玩笑地說。
回軍官小區的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吳銘請教了蔣經國在蘇聯的所見所聞,蔣經國一一作答。
吳銘也闡述了自己的觀點,他認為蘇聯經濟體制的主要特征就是高度集中的計劃管理體制。在所有制結構方面,實行單一的生產資料公有制形式,這種社會主義公有制只有兩種基本形式,即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完全排斥其他非社會主義所有制形式或混合型所有制形式。在國民經濟管理方面,按集中計劃原則管理經濟,從根本上排斥市場經濟,整個國民經濟依靠國家指令性計劃指揮安排,完全忽視價值規律,企業缺乏自主權,一切由國家統一分配、調撥和安排;以行政手段管理經濟,忽視經濟杠桿作用。在經濟發展戰略上,片面強調優先發展重工業特別是國防工業,導致國民經濟比例失調。
蘇聯的政治體制的主要特征是高度集權的領導體制。黨對國家實行統一領導,但黨政不分,以黨代政,政企不分,以政代企的現象十分嚴重;權力過分集中于上級機關和少數人手里,容易形成個人專斷獨裁;于部管理系統雖然嚴密,但普遍實行任命制和領導職務終身制,導致選舉制度流于形式;建立起必要的監督制度,但缺乏行之有效的程序,官僚主義和行為屢禁不止;建立起必要的民主法律制度,但過分強調專政和國家的鎮壓職能,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長期不健全,以人治代替法治的情況比比皆是;在意識形態領域表現出對思想文化的嚴格控制和嚴重的個人崇拜。在學術、理論方面缺少正常的探討和爭鳴,通常以政治批判的方式處理思想觀點的分歧和學術爭論。
蘇聯模式有其優點,它能在集中全國的物力人力在短時間內完成資本主義國家幾十年上百年才能完成的任務,這種模式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階段可以依靠大量的消耗資源使經濟高速增長,但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需要技術手段和經營手段作為有力支撐的時候,它就會顯出明顯的后勁不足。
蔣經國由于父親蔣介石,在蘇聯的社會底層生活過相當長一段時間,對蘇聯有著自己的見解,與吳銘的思想一對照,本來存在心里的疑惑被吳銘的話語一點,豁然開朗。
直到這個時候,蔣經國對吳銘才算是真正口服心服。
半小時后,車子駛入軍官小區,在靠近山腳的別墅區附近的停車場停下,孫承元下車為二人打開車門,蔣經國和吳銘先后鉆出車廂,一路交談著向吳銘的家走去。
孫承元關上車門后健步如飛地來到盛開薔薇花的院子門前,大聲招呼:“澤民,如華,快出來你們爸爸回來了”
孫承元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很快院子里就沖出兩個孩子,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跑在前面,搖搖晃晃,讓人看了無比揪心。男孩起步慢許多,跟在妹妹身后向父親沖了過來。
吳銘見狀趕緊迎了上去,俯下身子,一左一右抱起兩個孩子,親完這個,再親那個。
女兒抱著吳銘的脖子,嘟囔著說:“爸爸,你要是再不回來,媽媽和二娘就不要你回家了……她們說,你既然喜歡住在軍營,就跟你的那些士兵過一輩子”
聽到女兒的抱怨,吳銘心里一陣愧疚,又嘟起嘴,湊上前去捕捉女兒的小嘴。
另一邊的大兒子汪澤民也委屈地說:“妹妹說得沒錯,大娘還說,你不喜歡我們,你就喜歡你的那些士兵,到了家門口也不記得回來看看。”
吳銘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差點兒沒把腦袋埋到土里去他轉過頭來,對著兒子又是一陣猛親。
駐足一旁的蔣經國有些驚訝,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吳銘的副官孫承元。
孫承元告訴他,吳銘這段時間先是為演習做準備,在玉山縣待了差不多大半個月,演習結束回到常山便開總結會,期間又接受中央軍事丨委員會和軍政部特派員的點驗,差不多一個月沒回家了。
蔣經國聽了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心中暗暗嘆息:吳銘真是一條鐵漢
在門前官兵的莊嚴敬禮中,吳銘抱著孩子走了進去,蔣經國和孫承元跟在后面。
別墅大門前,汪月涵抱著吳銘與方稚淳九個月大的兒子,一臉幽怨地看向自己丈夫,方稚淳叉著腰,斜著眼,臉上的怒火似乎要將吳銘給融化,恨恨罵道:“你還知道回家啊?”
吳銘看著兩位嬌妻,將兒子和女兒放到地上,摸摸他們的腦袋,這才嘿嘿笑著,走上前去準備親小兒子方承嗣,那一張大黑臉愣是將小承嗣嚇得哇哇大笑,隨后直起身子就朝媽媽方稚淳懷里鉆。
方稚淳從汪月涵手里接過兒子,嘴里還一個勁兒地數落吳銘的不是。
吳銘有點兒尷尬,看到蔣經國詫異的神色,重重地咳嗽一聲,擺起大老爺的架子,哼道:“怎么,造反了?”
說罷,吳銘不滿地看了看二女,轉過身朝后面一引,說道:“還不快點兒,來見過經國賢弟”
兩個女人一看,原來有客人來了,方稚淳收斂起潑婦的勢頭,回復溫婉、恬靜的淑女風范,對蔣經國點了點頭。
汪月涵來到吳銘身邊,向蔣經國做了個萬福的動作。
吳銘心中大爽,心說沒想到帶蔣經國來還有這等好處,笑著對向汪月涵鞠躬還禮的蔣經國介紹:“賢弟,這位是你嫂子汪月涵,那邊那位也是你嫂子,叫方稚淳……走吧,去看看我家”
蔣經國站直后有些惋惜:“若是之前知道這是你的家,我就把妻兒也一并帶來了,也好讓兩位嫂夫人好好教導一下方良的中文……你不知道,方良很喜歡與兩位嫂夫人相處”
蔣經國的夫人正是在蘇聯烏拉爾重型機械廠結識的白俄女工,原名法伊娜·伊帕奇耶夫娜·瓦赫列娃,蘇俄葉卡捷琳堡人,跟蔣經國歸國后改名蔣方良。蔣方良的父母是前沙俄貴族,因此當肅反運動掀起后被關入勞改營,在那里她認識了被懷疑是間諜而被拘留的蔣經國,并于兩年后結婚,可謂患難夫妻。
吳銘愣了一下,問道∶“賢弟和夫人認識稚淳與月涵?”
“是啊,兩位嫂子都是熱心人”
蔣經國高興地點了點頭,演習中吳銘的新二師帶給他極大的震撼,得到父親蔣介石允許后,他立刻返回奉化溪口,興沖沖地帶著夫人蔣方良、兒子蔣孝文和母親毛福梅來到毛良塢,等到了地方,找碼頭的工作人員一問,才知道吳銘還沒回來。
正當一家人滯留碼頭進退失據時,正好碰到方稚淳、汪月涵帶著孩子散步,上前一問,方稚淳和汪月涵便領著一群娘們兒把蔣經國的住處給解決了。這幾天新二師按照調整師編制接受點驗,蔣經國反倒不急了,深入毛良塢各地考察,等到郭懺和曹浩森帶人走了,他才向吳銘報到。
方稚淳微微一笑,瞟了一眼木頭疙瘩似的丈夫:“你啊,只知道帶兵打仗,還有寶貝你那些武器裝備,人家一大家子都提前來五六天了,還是我和月涵帶人安頓好的”
吳銘一把拉住蔣經國的手,就往外走。
蔣經國有些吃驚:“兄長,你這是做什么?”
吳銘有些氣惱地看向蔣經國,說道:“你都將你的家小接來了,你我又兄弟相稱,我難道不應該去拜訪一下太夫人嗎?”
“還是跟我走吧,你又不認識經國家的路”
抱著小兒子的方稚淳哼哼一聲,就和小腹微微隆起的汪月涵在前面領路了,嘿嘿笑著的吳銘和蔣經國跟上,孫承元一手一個抱著吳銘的一對寶貝兒女綴在后面。
蔣經國所住的二層小洋樓,位于軍官小區的西北側,背靠龍龜山,前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庫湖面,風景秀麗。
吳銘暗自嘉許,兩個老婆還是很有眼力的,這套別墅的裝修和景觀,在整個軍官小區眾多的別墅中獨樹一幟,比起自己居住的宅子還要豪華,想必蔣經國對自己的新家也會感到滿意的。
在洋樓門前的大香樟樹下,吳銘首先看到正在那兒納涼的蔣經國的母親毛太夫人。毛太夫人是一位禮佛的慈祥老人,手里拿著一串佛珠,滿臉笑意,朝著吳銘直點頭,又從口袋中掏出一把糖來,塞到方如華和汪澤民手上。
進入洋樓,吳銘結識了正在指揮傭人打掃衛生的蔣方良。
蔣方良是個標準的白俄婦女,雖然談不上漂亮,但面容清秀很耐看。吳銘禮貌地跟蔣方良打完招呼,一位四十多歲身穿長衫的男子從一樓書房走了出來,看到蔣經國后連忙上前問候。
蔣經國向吳銘介紹,此人就是自己的國學老師馬公愚。
原來,自蔣經國歸國后,蔣介石便請馬公愚給蔣經國講解《曾文正公全集》,在學問上,馬公愚算是一介大儒,書畫、篆刻、詩文都是一絕。
吳銘執禮甚恭,很快就和馬公愚熟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