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嗎?”
“絕無虛假……自十三日對租界日軍發起攻擊以來,第八十七師各部強攻滬江大學和公大紗廠,損失異常慘重”
符團長向周俊誠詳細解釋:“別的不說,就拿劉團長的五一七團來說吧,十四日攻打滬江大學的時候幾乎損失了小半個團,強攻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拿下來,其后進攻公大紗廠失利,日軍依靠談判停戰的有利時機補充兵力,突然出擊硬生生奪回滬江大學。”
“十八日恢復進攻,劉團長再次率部進攻滬江大學,日軍加強了防守力度,結果五一七團苦戰兩天兩夜,老兵全打沒了。現在劉團長麾下清一色的新兵,十七八歲的年齡,連槍都沒摸幾天,他這才不認同周團長的打法”
“可是誰能想到,周團長竟然會出奇兵直插鬼子內部,來了一個中心開花……也怪我們有眼無珠,竟然棄周團長不顧,實在對不起周團長和新二師的弟兄”
畢業于云南陸軍講武堂第十二期步兵科符岸壇也算是上海灘的傳奇人物,祖籍海南文昌的他曾赴法國留學,五年前以十九路軍上校團長的身份參加上海“一·二八”抗戰,后長期擔任上海警察保安總隊上校團長職務。本月九日日本駐滬海軍官兵兩人駕車沖擊虹橋機場,便是符團長奉命將其擊斃,十三日日軍以此為借口大舉進攻上海,符團長率部奉命抗擊,淞滬會戰爆發。
符團長一番話有理有據有節,姿態擺得很低,讓周俊誠心中好受不少,但面對本部巨大的傷亡,老周還是有些放不開,神色淡然地整理衣襟,沒有說話
場面一時有點兒冷清。
劉團長面色尷尬地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符團長輕輕咳嗽一聲,趕緊朝旁邊的萬墨林使眼色。
萬墨林看到三位團長起了糾紛,有些著急,畢竟現在淞滬激戰正酣,所有中國人都要團結起來一致對外,新二師和第八十七師屬于國軍精銳更不能內部搞摩擦。
萬墨林輕輕一咳,走到周俊誠身邊,開解說:
“周團長,在我看來劉團長也是一個可敬的人,他不愿意用麾下官兵的鮮血染紅自己的官帽,情有可原。這一次新二師弟兄損失慘重,也是和劉團長的預測吻合的,他認為單憑匹夫之勇無法攻克日軍堅固的防御工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們早有對策,這才有了誤會……若是可能的話,我想劉團長就算是把整個團再拼光,他也不會后撤半步”
“是啊,如果早知道有攻克的希望,我們決不后退半步”符團長直點頭,附和萬墨林的意思。
一旁的劉團長陪著笑,感嘆地說:“若是我知道你們新二師有出奇制勝的法寶,就算一個團都打光,老子親自帶人沖鋒,也不會讓新二師弟兄受一丁點兒損失”
聽到符團長和劉團長兩人的申辯,周俊誠神色終于緩和下來,一聲嘆息,心道,師座讓你們跟著老子沾點兒光,讓你們增加軍功,誰想你們一個個都是兵油子,一點兒損失也不肯付出……既然這樣,那好,就不要怪我們了。
周俊誠微瞇雙眼,看了劉團長和符團長一下,抬起手客氣地說:“劉團長、符團長,我們團此役損失甚大,武器彈藥的消耗更是驚人,若是……”
“周團長,你盡管開口……只要能辦到的,我們一定照辦”見周俊誠有松口的跡象,符團長趕緊趁熱打鐵:“弟兄們若是要點姑娘唱唱小曲兒,我一定安排好。另外,滬西百花樓有個清倌人仰慕周團長——”
“胡說八道”
周俊誠臉一寒,怒火直沖腦門兒,他只想為部隊撈點兒武器裝備,誰曾想讓符團長誤會了。
周俊誠手一招,把副團長池玉明少校給拽了過來,對著劉、符兩位團長說:“這是我的副團長,他最清楚我們團的損失,讓他跟你們談吧”
說完,周俊誠不管不顧地拉著萬墨林,去一邊看望三團傷病員了。
過了約半小時,周俊誠與萬墨林查看完傷員,喜氣洋洋的池副團長湊到周俊誠身邊準備匯報。周俊誠對萬墨林告了聲歉,與池副團長來到僻靜處。
池玉明介紹談判成果:“團座,劉團長和符團長考慮了一下,愿意出十挺捷克輕機槍、五十支湯姆遜沖鋒槍和十支配備光學儀器的春田狙擊步槍,以及四門150毫米重迫擊炮給我們,彌補此役我團的巨大損失”
想必其中的捷克輕機槍和迫擊炮是五一七團出的,第八十七師不愧為國民政府耗費巨大財力打造的德械師,出手大方;而湯姆遜沖鋒槍和春田狙擊步槍則是上海警察保安總隊奉上的,上海不愧為遠東第一大商埠,在這里長期駐扎的部隊果然肥得流油
周俊誠一直與二師的韓鐵城團較勁兒,一個是一旅的絕對主力,一個是二旅的開路先鋒,周俊誠非常眼讒韓鐵城團的尖刀連,他也想組建一支類似的部隊,可是一直沒有條件,什么好東西都在師直屬特務連藏著呢
現在終于有了好裝備,不知道師長吳銘已經開始為各團培養尖刀連的周俊誠琢磨著自己的特戰精銳什么時候可以成型。
但想來想去,這點兒武器裝備還是不夠,周俊誠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斜著眼看了池副團長一下,說道:“他們只拿這一點兒東西糊弄人?”
“咳咳——”
池副團長驚訝地連聲咳嗽,待平息下來才尷尬一笑,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抽了抽臉皮:“符團長和劉團長說他們只能拿出這么多東西,連續激戰下來,現在他們的部隊武器裝備也缺得厲害。不過,符團長說,他說……”
“他說什么了?”周俊誠虎著臉問道。
池副團長怯怯地看了周俊誠一眼:“符團長說,戰爭造就了不少孤兒寡母,現在上海及周邊地區有大群婆姨對我們新二師官兵非常仰慕,都想嫁給我們的官兵”
周俊誠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倒,他怎么也沒想到符團長會來這套。
周俊誠沉吟一下,現在全團年過三十的光棍不少,就拿這次的重傷老兵來說,肯定有一部分缺胳膊斷腿的老兵得退伍,到了地方上必定生活困難。若是這時給他們討上一個婆娘,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想通這一點,周俊誠點頭說:“既然人家女方喜歡我們新二師官兵,那就讓她們去我們的野戰醫院,看望慰問一下我們的重傷士兵,告訴那些個婆姨,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士兵才是真正的英雄”
“好嘞”
池副團長拍起胸脯:“團座,這件事情我親自辦,爭取讓我們每一個受傷將士都討一個婆娘回去”
周俊誠點點頭,重重地出了口氣:“我會爭取給陣亡將士家屬多要點兒撫恤金”
一談起這個,池副團長臉色一黯,搖搖頭轉身去了。
這時,從北面天空隱隱傳來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周俊誠瞪大雙眼,朝著遠方看去,心里琢磨長江岸邊的鬼子,不知道已推進到了哪里,會不會選擇增援租界日軍,給自己帶來困擾。
此時,日軍正在進攻寶山縣城。
寶山縣城位于淞滬之北,緊鄰長江,有公路與羅店、劉行、楊行、月浦和淞滬相連,為第十五集團軍的防御重點。但在日軍登陸前,寶山縣城的守軍僅有第五十六師的兩個連,要應對日軍的猛烈進攻,談何容易。
同樣看向北方天空的還有身處大場鎮南彭浦師部大門外的吳銘,聽著遠處傳來的隆隆炮聲,吳銘心說連距離二十多公里的大場都能清楚地聽到日軍的炮擊,身處一線的將士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根據情報部門反饋的消息,現在寶山防務空虛,若是寶山縣城一失,那么羅店側翼將會受到嚴重威脅,一旦羅店失守,整個北線戰局將迅速糜爛。吳銘非常擔心自己的部隊會被抽調到左翼,以血肉之軀硬扛日本海軍的艦炮。
今天上午新二師與中央空軍攜手締造了中日開戰以來對日作戰的最大勝利,一舉擊沉“出云”號鐵甲巡洋艦和兩艘輕巡洋艦,但此舉無疑會激怒日本人,一旦其派出戰列艦加入上海戰場,35U毫米以上口徑的艦炮一輪齊射下來,以羅店、月浦、楊行等地糟糕的地質情況,估計連渣都不會剩下半個。
這時,警衛營長呂魁元悄悄地來到吳銘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陪著吳銘看著北方的天空,夕陽的光輝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吳銘回過頭,看了呂魁元一眼,問道:“你怎么來了?現在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樓雖然已經占領,但還有二號、三號、四號等工事沒有清除,你倒是清閑得很,現在就來陪我曬太陽”
“大哥,你的消息過時了”
呂魁元咧開嘴,笑容格外燦爛。他拿著袖子擦了擦腦袋上滲出的豆大汗珠,大大咧咧地說:“現在我們已經拿下二號、三號工事了,弟兄們正在進攻吳淞路上的四號、五號據點。我過來是給大哥匯報一件事情”
“說吧,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離開戰場回來匯報?”吳銘才不信呂魁元的鬼話,板著臉問道。若是匯報戰果的話,呂魁元大可發一封電報回來就行了。
呂魁元嘿嘿一笑,側過身子,湊到吳銘耳邊小聲說:“大哥,我們特務二連在清理日本海軍司令部大樓地下室的時候,發現一批重要的東西。”
“什么東西啊?”吳銘有些不以為然地問道。
呂魁元沒有回答,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吳銘,小聲說:“大哥,你自己看吧”
吳銘一哼,不滿呂魁元故作神秘,可是當他看到清單上面的內容時,卻差點兒跳起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呂魁元:“這些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