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自然無異議,就隨沈玨去了花園。
花園雖在東路,可有個角門與中路這邊相連,倒是無需經過三老爺所在東院。
冰場在花園北側,總共是一丈半寬、七、八丈長的一塊空地,經過幾日不間斷潑水,形成了一寸半高的冰層。
上面又叫人鏟平打磨,看著倒是平整如鏡。
冰場兩側,是用石灰水、墨水、朱砂水澆出來的圓圈,外圈是白色的,中圈是黑色,內圈是紅色,看著倒是有模有樣。
冰場內側距離兩頭圈壘七、八尺遠的地方,各有一條橫線做邊線。
十六只石體木把手的冰壺在擱在一邊,還有幾支新的鬃刷。
同后世冰壺競技相比,這場地偏短,冰壺石材也不標準,不過在幾日準備下就能如此,看起來已經像一回事了。
沈玨帶了幾分興奮,取了一只冰壺,居邊線蹲下,向圓壘滑擲。
邊線雖距一次圈壘只有七、八尺距離,可是距離另外一次就要遠了,投擲的時候,是向遠的一側圈壘投擲,足有四、五丈的距離,冰壺經過滑行,要用足了力氣才能壓了圓壘邊線。
“哈哈”沈玨站起身來,得意地大笑。
被他的好心情帶的,沈瑞臉上也多了笑模樣。
沈玨道:“二哥,咱們拿什么出來做彩頭?”
“一塊歙硯如何?”沈瑞想了想,道。
這等場合,來的都是親戚好友,沈玨覺得金銀等物俗物是拿不出手的,文玩之類,倒是人人適用。即便是學武的高文虎贏去了,或是自用或是送人,也都體面。
沈玨翻了個白眼道:“二哥可千萬別啊好不容易松散一日,看到筆墨紙硯不是叫人頭疼么?”
沈玨反問道:“玨哥準備的是什么?”
沈玨面上有些飛紅,哧哧地笑了一聲,從荷包里拿出一物,塞到沈瑞手中:“就是這個”
沈瑞低頭看了,一陣無語。
兩寸半長的白玉美人,雕刻的是唐仕女,坦胸露乳,豐腴可人。
沈玨目光閃爍,道:“二哥沒瞧見過這樣的好物件吧?還是在南昌府時,府臺衙內給的,我看著精致就留下了。”
這白玉美人帶了包漿,看著油潤,一看就是常被把玩的。
沈瑞瞥了沈玨一眼,道:“既是你喜歡的,就好生留著,做了彩頭輸出去豈不可惜?”
沈玨挺了挺胸脯道:“反正不是親戚就是朋友,輸了也沒有輸給別人去……我玩了有些日子,也有些膩了……”
話雖這樣說,看他眼神黏糊的模樣,還是舍不得的。
拿了心愛的東西出來做彩頭,對輸贏也能更專注些。
同這精巧可愛的白玉美人相比,沈瑞之前想到的歙硯做彩頭就未免無趣了
今日邀請的客人,除了沈全年歲稍長些,其他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沈玨這樣半遮半掩對男女之情頗為好奇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將自己的私藏琢磨了一圈,也沒有類似與白玉美人這樣的東西,也就決定不“東施效顰”了。
“我那里有只紫金獅子把件,也可以當掛件使,就用那個做彩頭……”沈瑞道。
沈玨道:“那可是二哥心愛物,二哥看來是心里有底了……”
兄弟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小婢找了過來。
何泰之來了,先往正房給徐氏請安去了。
兄弟兩個就出了花園,去了正房。
何泰之也是才到屋里,他不僅如請帖上注明的穿了厚棉衣,還穿著厚厚的直毛氅衣,看著跟個球似的。衣服顏色也是一身紅,與沈瑞站在一處,倒像是親兄弟倆了。
沈玨見了,看了自己渾身素色,一點顏色都沒有,就跟徐氏道:“伯娘,明年春衫我同二哥做一樣顏色的衣裳……”
徐氏點頭道:“好好到時候鮮亮顏色兒的多做幾套,你們兄弟兩個一起穿出來……”
沈玨笑著點頭,沖何泰之得意地挑挑眉。
何泰之在縣學上了半年,接觸的同窗都是年長的多,身上也少了幾分跳脫,笑嘻嘻地看著沈玨,也不與他斗嘴。
沈玨撇了撇嘴道:“何表弟快別這樣笑……看著跟二哥似的,小孩兒裝大人樣……”
何泰之正色道:“三表哥,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經有字了,三哥以后直接喚我的字仲安就行了……”
沈玨郁悶了。
眼前這兩人都有功名,正式取了字,只有自己沒有。早知如此,自己去年是不是就不該隨二老爺出京?
要是今年試一試的話,隨著二哥一起讀書,說不得沾了好運氣也過了院試了。
幾個小輩陪著徐氏說說笑笑,就有婢子來報,楊家大少爺到了。
沈玨與何泰之都望著沈瑞笑,沈瑞起身道:“母親先與兩位弟弟說話,我去迎迎。”
徐氏道:“讓他們兩個隨你去吧,不用一個一往這邊來,長輩們跟前他們也拘謹。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過來照個面就行。”
沈瑞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招呼沈玨、何泰之一起出來。
楊慎已經到了,被小廝迎到客廳奉茶。
沈楊兩家已經定親,楊慎就是未來的舅老爺,沈家下人無人該怠慢。
在沒有見到楊慎前,因沈瑞一口一個“狀元之才”,沈玨對楊慎的印象并不算好。十二歲過院試了不起?定是個愛出風頭的臭小子。
不過見了楊慎,看著他白白凈凈的長相,比自己矮了兩指的身材,沈玨心中的排斥就減了幾分。看著還算老實,估計是肚子里真有墨水的,要不也不會得了兄長那般推崇。
沈楊兩家既皆為姻親,楊慎對于沈家幾房的情況也知曉的清楚。
對于沈玨,沒見其人前就已知曉其名。
與沈瑞同為尚書府嗣子,與沈瑞同來自松江本家,族兄弟變堂兄弟,且兄弟兩人感情深厚,早先沈玨沒離京時,兄弟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去年隨沈二老爺夫婦南下,本月初奉嗣母回京奔喪。
沈瑞本人并不是愛玩的性子,這次卻請人來家中冰嬉,多半是為了陪這個堂弟。
同預料的差不多,沈玨果然是活潑好動的性子,與沈瑞全然不像。不過或許正因為有沈瑞那樣的兄長在,才有會沈玨這樣天性爛漫的弟弟在。
要不然身為嗣子,身份尷尬,一般人都是戰戰兢兢。
像沈瑞、沈玨這樣從容自在,與人為嗣子的,還真是少見。
沒一會兒,沈全與楊仲言等人也到了。
雖說徐五面生,第一次來沈家,可實際上除了楊慎與何泰之,沈氏三兄弟都見過他,且印象深刻。
不過沈瑞、沈玨因先前有準備,并未露異常;沈全年長,已經能做到不動聲色,倒是并未讓徐五察覺出不對勁來。
大家年歲相仿,聊上幾句就熟了。
沈玨見人來的差不多,就迫不及待地將新游戲冰壺大致介紹了一遍,又提了彩頭的事。
之前沈瑞的帖子中,提了冰嬉,請大家穿厚棉衣。比賽的事情雖沒有直接在帖子上說,可大家都是官宦子弟,隨手拿出個彩頭也不是難事。
楊仲言看了看人數,道:“出單了,這怎么分組?”
他心中有些惴惴,要不是他多帶一個人過來,正好是六人,可分為兩組。
沈瑞道:“還有兩個朋友沒到。全三哥與何表弟也認識,就是高文虎與壽哥。到時候九個人,正好我做裁判……”
沈全笑道:“還有文虎啊,那我可要拉著他一伙就他那大塊頭,這擲壺游戲也輸不了……”
何泰之與沈全都是參加過沈家上次聚會的,自然記得高文虎與壽哥這個組
何泰之捂著嘴巴笑道:“這回壽哥不敢再穿百衲衣了……那次他穿百衲衣出來做客,回去就被拘了兩個月,直到六月了才放出來……”
沈全則道:“要是冰壺真有二十斤重,壽哥與仲安耍起來可就費勁……”
在場眾人,除了沈全、沈瑞、何泰之,其他人都沒有見過高文虎與壽哥。
沈玨只知曉這兩人是沈瑞上半年交的新朋友,還曾邀請來過家中。
楊慎聽著“壽哥”、“壽哥”的,覺得耳熟,生出個念頭來,不過又壓了下去。東宮偶爾微服一次前往東宮屬官家不算稀奇,要是常常混跡宮外,呼朋喚友的未免太扯淡了些。聽著何泰之的意思,那個壽哥與他們的交情不淺,相見不是一回兩回,那就應該是旁人了。
楊仲言倒是對沒來的新朋友興致平平,在親戚朋友中,沈瑞這個少年案首無人不知。今年上半年正是他應童子試的時候,結交的新朋友定是讀書人。
親戚還罷了,休戚與共,總要好生相處;旁的人不過萍水相逢,不用太留
至于徐五,對于這姍姍來遲的客人,心中滿是好奇。
要知道眼前這這些人,都不算是尋常人。除了沈全之外,其他都是京官子弟,且都是出身清貴之家。
其中沈瑞、楊慎、何泰之三個,小小年紀就有了功名,已經是生員,是他們這國子監蔭生提起來要體面的多。
如今不管是楊慎這大學士家公子,還是楊仲言這大理寺卿家少爺,都已經到了,那姍姍來遲的客人是什么牌位上的?
與其說高文虎與壽哥姍姍來遲,實際上是旁人早到了些。
沈瑞的帖子上寫的時間是“巳正(上午十點)”,高文虎與壽哥倆就壓著點來的,旁人是來的早了。
門房小廝來稟告,沈瑞就叫大家稍坐,自己迎了出去。
待他將高文虎、壽哥帶進客廳,沈玨、楊仲言、徐五的視線都落在高大魁偉的高文虎身上,楊慎卻一下子落到旁邊的華服小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