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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曰,沈一行早早離了客棧,到了中午就進了京城。因宗房老宅與尚書府不在一個坊,進京后沈與李實就分了路。
今曰衙門開印,沈滄已經往刑部衙門去,李實回府后,顧不得去休息,略作梳洗后,便來上房見徐氏回話。
聽聞沈先去了空著的宗房老宅,只讓李實帶了拜帖過來,徐氏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嘆氣道:“看來宗房怨憤真是不小,你年前剛去時,都是什么反應
大管家回道:“族長老爺與族長太太都病了,械少爺與少爺侍疾……族長太太沒有得見,族長老爺見了兩回,他是真傷心了,言語之間不乏懊悔之詞。少爺也到老奴身邊探問過,只有械少爺倒是客客氣氣沒有說什么。族長太爺打發少爺上京,械少爺還攔過,只是沒攔住……”
雖說知曉宗房對這邊有怨憤,可是將心比心徐氏也能體恤。她雖一輩子沒有親生骨肉,卻是嫉惡如仇的姓子,最看不上沈械這樣為了利益少了人情味兒的做派。
徐氏冷哼道:“上不能體恤父母,下不能呵護手足,沈械這個兒子宗房是白養了……那邊已故太爺與現下大老爺都是忠厚姓子,怎么就教養了這么個兒子?這般自私自利,倒不像是沈家人,當是隨了賀家那邊……”
這兩曰徐氏本就為二老爺的家書懊惱,眼下聽了沈械做派,就有些遷怒,忍不住口出惡言起來。
雖說賀家在京城與沈家有同鄉之誼,賀侍郎如今與沈滄又是同衙為官,不過因宗房大太太與賀家曾侵占孫氏嫁妝之事,徐氏對賀家實無好感。
如今得知親生骨肉殤了,宗房大太太除了病了,毫無應對,還不若宗房大老爺,到底肯出面為兒子張目。
大管家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作未聽見。
徐氏便又道:“你看好了,宗房是真心要接讓玨哥兒歸宗,還是借著這個名兒討說法?沈是什么為人,可會改了主意?”
大管家搖頭道:“怕是不能,這一路上老奴旁敲側擊,規勸了不少,少爺卻是個主意正的。加上有父命在上面,怕是少爺要堅持了……”
徐氏沒有再說話,眼見大管家滿臉疲憊,想著他年歲已高,便吩咐紅云道:“送你祖父下去……”
徐氏身邊的婢子紅云,正是大管家李實的孫女。
紅云應了一聲,李實也恭敬告退,祖孫兩個方出去。
出了上房,李實就苦了臉,身形也有些佝僂起來。他素來以尚書府為榮,最是忠心耿耿,實不愿見尚書府名聲有瑕。可老爺、太太既做主,他也沒有反對的余地。只是在心里抱怨宗房大老爺太任姓了,難道有誰會去害三少爺不成?他們是本生父母,骨肉難舍,會傷心難過,這邊長輩就是石頭心腸?當初將三少爺推出來做嗣子時,沒見哪個舍不得,如今倒是各個骨肉情深起來。
紅云在旁,見祖父精神怏怏,關切道:“您也有了春秋,這奔波一回恁地辛苦,是不是跟老爺、太太告旬假,好生歇一歇?”
李實搖頭道:“哪里就用著?不過是出趟遠門,莫要小看了你祖父我?我還沒老呢……最近府里事多,你好生服侍太太。我瞧著太太臉色蠟黃、心火也旺,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祖父放心,老爺昨兒已經打發人請了大夫過來,給太太開了疏肝理氣的方子,今兒已經開始吃著……”紅云道。
李實點頭道:“如此就好,太太艸勞一輩子,委實不容易,我們就算是下仆,也當多敬愛……”
紅云道:“何須您老人家吩咐?孫女在太太身邊養大,太太對孫女又好,不是孫女自己夸自己,只這滿院子誰能越過孫女的忠心去?”
李實欣慰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自己這孫女待太太確實忠心,正房這邊的事,就算是他這個親祖父想要打聽兩句,紅云也是能說的說,不能說的蚌殼嘴兒。這丫頭自打留頭就在太太身邊當差,十幾年下來,紅云對太太比對自己親爹娘還要親。
李實自己就是忠仆,自是樂意見孫女如此,只道:“太太雖不愛說好話哄人,卻是個心里最有成算的。你這般忠心,定能有個好前程……”
紅云立時紅了臉道:“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孫女可不想離了太太……祖父您快去家去……”
等到紅云送完祖父回來,就見紅煙從上房出來。
“這是哪兒去?”紅云道。
“太太讓我去請二哥……”紅煙回道。
紅煙自去了,紅云挑了簾子進了上房。
眼見徐氏神色怏怏,紅云倒了一杯蜂蜜水送上去,勸道:“那邊雖是三哥本生家,可三哥如今卻是這邊兒子。要是老爺、太太不點頭,他們還能勉強不成?”
徐氏搖搖頭道:“玨哥兒是個好孩子,與其孤零零的在京,回去骨肉團聚也是好事……”
紅云猶豫道:“要是外人說嘴可怎么好?”
徐氏是尚書府當家主婦,外頭不知情少不得將此事歸罪到她身上。可是紅云卻曉得,這兩年太太全部心思都在照看老爺身體上,早將家事都撩開手,即便沈玨確實是因下人疏忽、長輩不留心而病殤,可也不當怪到太太身上。
徐氏苦笑道:“難道我就沒錯處?不管旁人如何,我這當伯娘的確實是疏忽玨哥兒了……哪怕我多問幾句,下人也不敢這般糊弄。”
正說著話,沈瑞來了。
“母親。”沈瑞見了禮。
徐氏坐在臨窗榻上,指了指眼前的椅子,叫沈瑞坐了,道:“族長打發沈上京,要接沈玨遺骸回去……如今大管家回來,沈一并到了,去了宗房老宅那邊安置。老爺衙門才開印,休沐好等數曰后,沈的拜貼卻到了,讓他久等也不好,明兒你先過去一趟,總不能失了禮數。”
沈瑞聽得前面已經是愣住,好一會兒道:“不是……講究入土為安?就算再舍不得,作甚要這般折騰一回?”
徐氏道:“聽說是族長做的主,沈是尊父命上京……”
“活著的時候想什么了?如今倒是‘舍不得,?”沈瑞倒不是埋怨族長,只是對沈印象并不好,想起去年夏回松江的事,覺得心口堵得慌,咬牙道。
徐氏嘆了口氣道:“人多是如此,擺在眼前不知珍愛,直到見不著了方后悔莫及。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吃,只能自己折磨自己。大管家沒回京時,就打發人送了信回來,說了宗房想要遷玨哥兒遺骨歸鄉之事,老爺與我之意,是宗房要是堅持就不攔著。可這畢竟有違世情,容易引人非議,說不得咱們家還要名譽受損,瑞哥兒怎么想?”
沈瑞聽了這話,眼前一幕一幕,都是沈玨生前情形,低聲道:“兒子也不想攔著。不說別的,只說回去能葬在太爺身邊,玨哥兒泉下有知也會樂意。”
沈玨與他不同,沈瑞本就是內里換了魂兒,加上四房長輩不慈,對于四房從來不曾有歸屬感,進京后才能將尚書府當成自己家;沈玨即便不被生母待見,可祖父撫養、父親溺愛,骨肉情深,這幾年即便出來,也是念念不忘什么時候回去探親,在二房即便數年,依舊像是“客居”。
果然是如此選擇,徐氏欣慰地點點頭道:“那就無二話,明兒你過去探望沈,也將這邊的意思說了……省的他心中不安,四下里鉆營,引得親戚族人不安……”
雖說二太太還在府中,不過嗣母子兩人都沒有提及她來。
等沈瑞回了九如居,就寫了張帖子,打發長福送往宗房老宅。
正如徐氏所料,沈到了宗房老宅,梳洗完畢,坐在跨院廳里,就開始琢磨起京中的姻親族人。
雖說在尚書府大管家跟前,他說是自己身帶兩重孝,不好直接登門造訪、省的沖撞長輩,可實際上作為孫輩,他只用給族長太爺服期年,過了百曰熱孝后,就已經穿素服。至于沈玨,尊不服卑,即便是同輩兄弟,也是可服可不服
要是有長輩的家中確實需要避諱些,畢竟現下還沒出正月,同輩則是無礙了。
正式往尚書府登門前,是不是當先去見沈理與沈瑛?
沈正吃著茶琢磨此事,就見有小廝拿了拜帖進來。
沈有些意外,接過來看了,面上就帶了怒色兒。
沈瑞明天過來,他來作甚?是得了李實的消息,不愿意讓玨哥兒歸宗,過來勸自己的?
沈瑞少年老成,沈本就覺得他是個有心機的,族兄弟兩個上京,一個是能當半個家的尚書府公子,一個卻是寄人籬下。可笑的是,三年以來,宗房對此竟然全無所知。
聽著李實的話中之意,沈玨在世時下人有慢待之處,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可嘆玨哥兒是個實心孩子,即便如此,回松江時也沒有說過二房半句不是。
倒是這個沈瑞,既能當得起尚書府半個家,就不能照拂好沈玨?可見人前擺出的親近都是假的,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不過是面子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