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劉智少年時也是下過苦功的,在家鄉也是有名的少年英才,要不然姑姑劉氏也不會撮合他與徐翠云的親事。
從昨晚到現在,憋了一度火氣的劉智有氣沒地發,當下自己打起了鼓板,放開喉嚨唱道:“海內名家,武陵流亞。蕭條罷,整日嗟呀,困守在青氈下。混江龍,俺言非夸大,卻九流三教盡通達。
輪韜略孫吳無分,說屈宋有華,人笑俺揮金擲玉貧堪罵,誰憐我喪父喪母命不佳。俺也曾赴秋闈,含英咀華;俺也曾入賭局,牌斗骰撾;俺也曾學趙勝,門迎多士;俺也曾仿范公,麥贈貧家;俺也曾伴酸丁,筆揮詩賦;俺也曾攜少妓,指撥箏琶。”隨夢“小說章節
俺也曾騎番馬,飛鷹走狗;俺也曾醉燕氏,擊筑彈挾;俺也曾效梨園,涂朱傅粉;俺也曾包娼婦,贈錦投紗;俺也曾摟處子,穴間竊玉;俺也曾戲歌童,庭后摘花;俺也曾棄金帛,交歡仕宦;俺也曾陳水陸,味盡精華。為什么牡丹花,賣不上山桃價?龜窩里遭逢淫婦,酒席上欺負窮爺。”
這份急才當真了得,一口氣不喘的唱了出來,并且把自己的生平講訴出來,幾乎啥都干過,完全是個紈绔公子。
眾人馬上鼓掌叫好,包括朱勇全都心有戚戚焉,可謂是同道中人也!唯有金鐘兒笑道:“你既然到了這龜窩里,也就說不得什么窮爺,富爺了,請吃酒吧,曲子也不敢勞唱了。”
劉智說道:“酒可以不吃,曲子到要唱完。”
又打起了鼓板,唱道:“油葫蘆。俺本是風月行一朵花,又不禿,又不麻。”
苗禿子對李麻子說道:“你聽,只用一句。把你和我都填了詞了。”
“錦被里溫存頗到家,你纖手兒搦過俺弓刀把,柳腰兒做過俺旗槍架。枕頭花兩處翻,繡鞋尖幾度拿。快活時說多少知心話,恁如今片語亦無暇。”
苗禿子點評道:“前幾句敘的甚是熱鬧,后幾句就敘的可憐了,看來必定是金姐有不是處。”
金鐘兒輕輕笑了一笑,一片風輕云淡,心中卻暗暗氣惱。
聽劉智又唱道:“天下樂。你把全副精神伴著他,國公待怎么?他是跌破的葫蘆嚼碎的瓜。慌的你把心掏,引的你過眼花,須提防早晚別了你,把征鞍跨。”
朱勇心說這劉智果然不是個草包,心思靈活口齒伶俐,如果能把這些才華用在正經地方,三哥能不盡心栽培你?
他本來就是奉命玩女人的,好讓劉智明白歡場女人的無情無義,第一天金鐘兒就主動投懷送抱。枕席之上無所不至,吹舔等十八般招式樣樣精通,如果和馮文君一樣守著貞節,那或許還會成全于她。
金鐘兒不過是個下賤妓女。朱勇說走也就走了。而且劉智說的Bùcuò,早晚得帶兵出征,說不定哪天就死在了沙場上。
是以朱勇非但不惱,反而大笑道:“李兄依馬詩成。真是盛世奇才,調笑的有趣之至。就是將小弟比作破葫蘆,碎西瓜。小弟心里也快活不過。”
劉智心中冷笑你既然要裝虛懷若谷?那老子就成全你好了,又唱道:“哪吒令。你見服飾盛些,亂紛紛眼花;遇郎君俏些,艷津津口奪。對寒儒那些,門厭厭懶答,論銀錢他多些,較本事誰更大,我甘心做破釜殘車。”
哪知朱勇毫不介意,仰頭哈哈大笑,拍手稱妙,氣的劉智又唱到:“鵲踏枝。你則會鬢堆鴉,臉妝霞。止Zhīdào迎新棄舊,眉眼風華。他個醉元規,傾翻玉斝,則俺這渴相如,不賜杯茶。”
朱勇點頭道:“相如之渴,非文君不能解。小弟今晚一定回避,不然,亦不成一元規矣。”
劉智忍著怒氣繼續唱道:“寄生草。對著俺誓真心,背地里偷人嫁;日中天猶把門簾掛,炕沿邊巧當鴛鴦架。帳金鉤搖響千千下,鬧淫聲吁喘呼親達,怎無良連俺咳嗽都不怕。”
苗禿子恍然道:“怪道他今日說什么打槍的話,不想是有憑據的。”
金鐘兒臉色不變,笑道:“你們莫聽他胡說,他什么話兒編造不出來?”
苗禿子問道:“你喘吁著叫親達達,也是他編造的?連人家咳嗽都顧不得回避了,金姐真有你的,果然是青樓嬌娃。”
男Rénmen大笑,朱勇聽得津津有味,李麻子也是讀書人出身,說道:“你們悄聲些,他這曲兒,做的很有意思,如果科舉考這個,他一準是前三甲,可惜!”
今日劉智也算是把這兩天來的親身經歷,忍不住顯露出了平生所學,可惜從他對詞曲的精通,就不難理解為何考不上舉人了。
“心癢痛難拿,唱幾句拈酸話;恁安可任性兒,沉李浮瓜。到而今把俺做眼內疔痂。是這般富炎窮涼,新真舊假。拭目恁那蛛絲情盡,又網羅誰家?”
眾人不由得稱羨不已,李麻子咂嘴道:“這一篇醋曲撒在嫖場內,真妙不可言!”
朱勇說道:“細聽數支曲子,宮商合拍,即譜之梨園,扮演成戲,亦未為不可。又難得有這般敏才,隨口成文,安得不著人服殺!”
苗禿子說道:“扮金姐的人,得是一個好小旦,不然,也描寫不出她這迎新棄舊的樣子來。”
金鐘兒氣的臉色鐵青,揚眉道:“苗三爺這么說,我竟是個相與不得之人了?那我也有一支曲,請眾位聽聽。”
李麻子說道:“請吐妙音。”
金鐘兒冷著臉把琵琶上的弦,往最高處一起,用極高的嗓音唱道:“三煞雙調琥珀貓兒墜加字啰啰腔你唱的是葫蘆咤,我聽了肉也麻。年紀又非十七八,醋壇子久該倒在東廁下。
說什么先有你來后有他,將國公爺抬聲價。你可知花柳行愛的是溫存,重的是風華,誰管你祖上的官兒大。一煞!”
大家伙聽了,都不好意思笑。李麻子搖著頭說道:“這位金姐,也是個屬鵪鶉的,這個不饒人的快嘴呀!”
金鐘兒自顧自的繼續唱道:“自從他那晚住奴家,你朝朝暮暮無休暇。存的是醋溜心,卜的是麻辣卦。筷頭兒盤碗上打,指甲兒被褥上撾,耳朵兒竊聽人說話,對著奴冷笑熱夸,背著奴鬼嚼神查。半夜里喊天振地叫書童,夢魂中驚醒教人心怕。二煞!”
“奴本是桃李春風墻外花,百家姓上任意兒勾搭。你若教我一心一信守一人,則除非將奴那話兒縫殺。三煞!”
剛要唱下去,當不得眾人已經捧腹大笑起來,苗禿子笑得前仰后合,叫道:“若將金姐的那話縫了,只怕兩位公子要哭死哭活啦,哈哈!”
李麻子笑道:“不妨,只用你將帽子脫下,把腦袋輕輕的一觸,保管紅門再破,蓮戶重開。”
苗禿子剛要罵他,金鐘兒又唱道:“從來說舊家子弟多文雅,誰想有參差。上品的凝神靜氣,下流的磨嘴粘牙。”
劉智早就恨怒在心了,不過出于風度跟著大家伙笑一笑,聽到上品下流的話,不由得心頭火起,問道:“你把這上品,下流的話,與我好生講一講。”
金鐘兒冷道:“我一個唱曲的,有什么講論?”
苗禿子笑道:“你們兩個老相好,什么話不好說,竟較真的掄起字眼來了。”
劉智怒道:“你原本是娼戶家,不識輕重的奴才,我罵你奴才,還是抬舉你呢。”
金鐘兒撇了撇嘴,轉而對眾人說道:“人家吃醋,都在心里。我從沒見他這樣吃醋的,都吃在了臉上,連羞恥都不回避。”
李麻子看出有些不好,忙說道:“都別說了,你兩個雖然是相互取笑,可也別叫朱大爺笑話。”
金鐘兒張嘴又要說什么,冷不防被劉智隔著桌子就是一個大嘴巴,打的金鐘兒玉面生煙,捂著臉大叫一聲,叫道:“你為什么打我?我還要這命做什么?“
說著一把掀翻了桌椅,盤子碗碟摔碎了一地,她低著腦袋朝著劉智一頭撞過來。
李麻子趕緊從后面抱住她,金鐘兒大聲尖叫,而劉智走過來,劈手又是一個大嘴巴,打的金鐘兒沒命的大喊大叫,瘋了一樣。
劉智還想揮舞拳頭揍人,苗禿子急忙擋在金鐘兒身前,拳頭都落在了他身上,趁著這機會,李麻子把披頭散發的金鐘兒抱著躲到房里去了。
苗禿子雙手揉著禿頭,跺足道:“怎么就動上手了呢?”
朱勇笑瞇瞇的一直作壁上觀,金三夫婦火燒火燎的沖了來,老鴇問磬兒:“到底怎么了這是?”
磬兒不敢隱瞞,說道:“適才鐘兒被劉大爺打了一下,李大爺抱入房里了。”
老鴇上前笑著說道:“好李大爺,我家閨女年輕不懂事,好歹是你的心頭肉,有不是可以駁她,防備別人動手動腳,怎么你老人家還動起手腳來了,豈不有失斯文?”
劉智氣的渾身哆嗦,就聽見金鐘兒在房里大哭,口中說些不干不凈的話,金三聽了,連忙拉了他老婆一下,要她進房教訓她閨女去。
劉智仰著頭大步走出街門,吆喝了小廝,苗禿子在后頭隨著追出來,他已經騎著驢子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