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把敵人引到伏擊圈,大明的箭矢、火銃就裝有自動敵我識別系統,只朝敵人招呼,自己人便毫發無傷。那可全是無差別的覆蓋式打擊,特別是對戰例很熟的丁一知道這回伏擊用的是火銃,天知道這板甲能不能達到西方文藝復興前期,能抵擋火槍子彈的板甲水準?
丁一伸手探入鞍前的皮囊,竭力喊道:“雷!”
“雷!”八個弟子齊聲呼應,丁一才發覺有三匹馬已墜在后面,這時也顧不上許多,戴著鐵手套的手,多少有些呆滯地在皮囊里摸索出一條繩頭,按碎了導火索上的封蠟,那封蠟里面有一滴水,水里有一小顆白磷,蠟一揉破,那點白磷就被按在導火索的繩頭上。
九人此時的動作都談不上如何灑脫,絕無方才在箭雨中那般悲壯,拼命地往外扯著長長的導火索,最后連那手榴彈也扯出皮囊就隨手往后撇了出去。不是投、甩、扔,是撇。生死面前,只有傻瓜才去裝逼。
后面又是一連串弓弦聲響,合在一起如裂錦撕帛,丁一知道,第二波箭雨來了,他連忙伏下身體高呼道:“準備棄馬!”其實就算草原上的漢子,披著這么一身重甲,也沒法在盡力奔馳的馬上,玩出什么花活來。
只不過是讓杜子騰他們有點心理準備,一旦戰馬中箭死去,至少能踢開馬蹬,在摔出的時間,能舒展、收縮軀體,以免落地之際被摔傷或是被壓馬下――事實上也是盡人事吧,后面數千鐵騎,只要落了馬,就等著被踩成鋼鐵夾肉三明治吧。
“雷!”在箭雨落下之前,丁一再一次高呼。
這是第二枚也是最后一枚很山寨的自發火手榴彈了。
因為戰馬馱著的本就是大力士,那體重加上盔甲的重量,還有騎槍、箏盾,帶上兩個手榴彈已算是百上加斤,不可能再多了
第二次箭雨之中。之前三匹中箭的戰馬有兩匹并沒有倒下,雖然它們再次中箭,但大約是因為中箭的位置在屁股,讓這兩匹本來隨時要跑不動的戰馬,劇痛之下暴發生命潛能,竟越過丁一瘋狂向奔馳而去。
但杜子騰的運氣就很差了,他那匹戰馬在第一波箭雨后腿就被箭簇刮傷,而在規模略小些的第二波箭雨里,極為倒霉地中了足足十多箭,。幾乎后半身被射成了刺猬一樣。萬幸杜子騰在這大半年的訓練里。習慣了服從命令。丁一喊出“準備棄馬”時,他就踢了蹬。所以雖然摔下馬來,還好沒被那戰馬壓住,這時后面瓦剌騎兵離他已不到八十步了。杜子騰連忙爬動著,想從在那尚在抽搐的戰馬鞍后取下了箏形盾,他根本就沒想過,面對數以千計的騎兵,那個盾又有什么用?
但全身甲重量不是開玩笑的,他在地上爬了好幾下,只不過挪動了幾寸;要是剛才摔下來是面朝上,那連這幾寸都動彈不了。
“不要怕。”不知道什么時候,丁一勒馬停在他身邊。向他伸出了手,藉著馬力,硬把他扯了起來,卻對他道,“扶著我。”吃力地挪腿也下了馬。沒等杜子騰開口,丁一便道,“你能爬得上馬?不能?好。”他伸手從四蹄踏雪的黑馬鞍后取下那箏形盾遞給了杜子騰,“不要怕。”說著輕輕拍了拍那匹黑馬,教它自去。
誰知那馬長嘶著,卻不肯去,伸出舌頭來,舔著丁一那金屬的面甲。
“你這騷馬!快滾!”丁一顧不得什么氣度了,用力拔開那黑馬,罵道,“你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么?老子把你搶過來不到二天,你賴在老子身旁干什么?真是人盡可騎!”那馬聽著,揚首長嘶起來,卻仍是來舔丁一。
“先生……”杜子騰有些戰戰兢兢,瓦剌人離他們已不到六十步,也就是一百米左右,如果用箭的話,大約還可以再射一回,就是所謂臨陣三箭,然后對方就將殺到跟前,要進入白刃戰了。如果有著這身盔甲,單對單挑上騎兵他并不害怕,但現在對方是以千計,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騎兵啊!
丁一沒有再安慰他,雖然看上去杜子騰隨時都會崩潰,有些東西是需要自己去經歷的,再堅硬的甲胄也無法護衛懦怯的心,再強勁的刀槍也需要穩定的手。他可以留下陪著杜子騰赴死,這叫戰友;但他不會給杜子騰當心理保姆。
這匹馬,四蹄踏雪的馬不肯走,丁一就扯著它的韁繩,把它拉了過來,在馬鞍后的皮囊里抽出一支早就卷好的茶葉煙卷和一個火折子,吹著火煤之后卻發現,那枝煙卷有半邊是紅色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廝殺時敵人噴灑的血濺進了皮囊。
瓦剌韃子離他們還四十步,沒有人取騎弓用重箭平射,因為沒有意義,不單平射的射擊精度只有十數步,也就是三十米左右,更各要的是看著那些在丁一他們身上彈開的箭簇,使得這些瓦剌人對于弓箭是否能殺死阿傍羅剎產生了懷疑。
他們下意識的更愿意相信手里的彎刀、利斧、狼牙棒,如果這都不能讓阿傍羅剎躺下,那么就用馬蹄,把阿傍羅剎踏成肉醬!成千上萬的馬蹄,向來是草原上無敵的存在,不論是狼群還是猛虎,都無法抵擋。
丁一扔掉了那支被染紅的煙卷,摸出了另一支,但同樣的并沒有什么區別。
瓦剌韃子離他們只有二十米,丁一點燃了那點茶葉煙卷。
那些騎在馬上的瓦剌韃子,臟亂的胡須,張開嘴里焦黃的牙齒,都已清晰可見。
丁一深吸了一口煙,重新拔出兩把刀。
“轟!轟轟!”第一次拋下的九顆手榴彈的導火索燃到了盡頭。
追擊的數千瓦剌軍兵那密集的隊伍之間,爆發出了九朵死亡之花,近三千片預制破片在空中飛濺,穿過它們宿命的軌跡上任何的阻礙――不論是人還是馬都穿透,直到它們耗盡那火藥賦予的全部動能。
瓦剌人的前鋒戰馬受驚硬生生剎住步子,把騎兵掀飛的不計其數;也有人立而起亂蹬亂踢,然后如無頭蒼蠅一樣把整條戰線攪亂的;有落馬的瓦剌人被同袍的馬蹄踏得腸子橫流的……其實這爆炸瓦剌人已漸漸適應,特別是在丁一領著八個弟子踏營那夜之后。
不是他們突然明白黑火藥的分子式,而是他們已有心理準備,和阿傍羅剎對陣。就可能遭遇天雷,所以瓦剌人并不太驚慌。
但馬依舊驚恐,它們并沒有進行過戰場適應訓練。
丁一讓過了奔殺而來的瓦剌騎兵,側身斬斷了他執刀的手,丁一的刀從不落空,并沒有舞成水泄不通的光球,但每一刀的遞出,都有鮮血迸現,他所做的就是馬與馬之間梭,然后遞出自己手上的刀。
東方的世界里沒有關于精靈的傳說。按伏擊圈里的明軍伏兵戰后所述:他象一個幽魂。一個索命的厲鬼。按著某種節奏穿行于千軍萬馬之中,每一次閃現都帶走若干瓦剌人的性命或魂魄。
其實并沒有這么夸張,丁一只是斬落了五個瓦剌騎兵;杜子騰砍死了兩個;那匹四蹄踏雪的黑馬,用它的后蹄蹬飛了一匹戰馬和馬上的騎兵。他和它都沒有重新爬起來。
所不同的是杜子騰的全身甲在這一瞬間挨了七八次刀、棒,有了幾處明顯凹陷,而丁一不曾挨上一擊。
然后第二輪的手榴彈也爆炸開了,又是九朵死亡之花的盛放,這一次,是在第一次爆炸的混亂之處與丁一所在位置之間的爆炸。一時間,丁一跟追兵們,出現了一段大約四十步的緩沖區。
在這其間是呻吟著的人、抽搐著的馬。
還有幾十騎在徘徊著,他們下意識地遠離丁一。便又不敢向那四十步外仍陷入混亂的本部靠攏,因為他們害怕部落的貴人或是也先會認為他們怯戰而殺死他們。有十來匹還能行走的戰馬,在丁一周圍空鞍而行,它們已失去了自己的主人。
“的的”的馬蹄聲在丁一和杜子騰的身后響起,重箭破空的聲音。讓那數十猶豫的瓦剌騎兵感覺到恐懼。
有四五人很快就死了,死在吉達的重箭之下,十數步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內,射雕者的綽號絕對不是開玩笑的。很快就有三四人死在吉達的箭下,他們崩潰了,向著戰場的邊緣策馬而去。
“主人!”吉達滾鞍下馬,在那匹四蹄踏雪馬蹬邊跪了去,丁一這時候也顧不上客氣,踩在吉達伸出交疊的雙手上,在他幫助下翻上了馬背;而蕭逸的力氣看起來要比吉達大得多,幾乎硬抱著把杜子騰拱上了一匹空鞍的戰馬。
沒有說上什么壯烈的口號,沒有什么裝逼的姿勢,他們趁著瓦剌人的混亂,不惜馬力向前奔出。
瓦剌軍隊的混亂很快就平息,被后面壓上來的瓦剌大軍,用刀、皮鞭一一說服著退向兩側。
這一次上來的,不是數千騎,而是上萬鐵騎。
精銳的瓦剌騎兵,職業士兵。
而帶領他們的,是也先的弟弟,號稱鐵頸元帥的勃羅。
他趕過來了,為了殺死丁一。
不論巴達瑪如何勸阻,也不論伯顏帖木兒如何和他分說:一旦戰事不通,與丁一合作的好處。
“他已經成了草原上的夢靨。”勃羅是這么向也先進言的,“就算他是脫脫不花,也非死不可!至于好處,草原上的好男兒,靠的是好馬、快刀、強弓去取自己要的東西!只有懦弱的明狗,才去玩弄那些陰謀!”
也先沒有說話,沒有說話有時候已經是一種表態。
勃羅是專程來殺丁一,帶著一萬鐵騎來殺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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