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會!天地會云南分舵第一沖鋒隊的兄弟向我靠攏!”就在田豐帶著的那千余軍兵里面,隨著那沖鋒號聲的響起,便有這樣的聲音響起,而緊接著的是,“天地會!云南分舵第七沖鋒隊!集結!”又夾雜著這樣的聲音,“忠義社,云南分社第三突擊隊集結!”這樣的番號,至少有五六個,而那千余軍兵之中,很快就聚焦起五六個七八十人的小隊伍——這已經接近田豐此時身邊聚集軍兵的三分之一有多了。
而更讓田豐無法接受的是,他用雙餉、酒肉、女人喂飽了的家丁親衛之中,居然有兩個略一猶豫,便推開身邊的袍澤,從懷里扯出一條繡有火銃和長劍交叉圖案的紅巾,纏在左臂上,便奔向了那天地會云南分舵第一沖鋒隊的小隊伍里面去。
“殺了這兩個吃里扒外的混蛋!”田豐氣得咬牙切齒,用力地踹了一腳他身邊的親兵隊長,把那親兵隊長踹得沖出幾步差點摔了個跟頭,這一腳踹在那親兵隊長的身上,卻也把對方最后一點遲疑也踹掉了,那親兵隊長也從懷里扯出一條紅巾高舉揮舞著:“天地會!云南分舵第五沖鋒隊!集結!”當即親兵之中一下子跑出了七八人,又從旁邊奔過來好些人,都是一樣的紅巾,一樣在扎在左臂上,一樣的火銃和長劍交叉的圖案
田豐氣得要發瘋了,抽出腰間長刀,便要給那親兵隊長來上一刀,誰知不知何處傳來火銃聲響,然后“叮”的一聲,手中長刀脫手而去,連虎口也被震得微微開裂,還不等田豐去尋誰是開槍的人,就聽著那些集結起來沖鋒隊、突擊隊,齊聲嚎叫著:“強國富民,吾輩所崇,以興華夏,以建大同,咨爾多士,為民先鋒!為民先鋒!”就在這口號里,他們列出了田豐熟悉的臨陣沖殺錐形陣——這本就是他的部下,本就按著他的章程操練的軍兵。
“犯先生虎威者,皆國賊!當誅之!殺啊!”這還是當時景帝的圣旨的內容呢,此刻成了沖鋒發動的口號。那六七個聚集起來的錐形陣,并沒有新軍的齊整陣容,也沒有如同一人的腳步聲,他們就是大明的舊式的軍隊,但誰說舊式的軍隊里,就不能存在理想主義者?就不能有向往烏托邦的人?他們甚至比之新軍,思想上更為進步,當然,也不能否認,其中有不在少數的人,因為丁一對于士卒的關愛,而選擇了這個立場,那近月來的巡營、掖被角、談心,對于目不識丁的士兵來講,也許比秘密結社宣揚的烏托邦,更有說服力。
理想國,由他們所信任的丁制軍,帶領著他們走向的理想國;或是跟著丁制軍,他是好人、好官,不會坑當兵的;或是跟著丁制軍,能象新軍一樣吃飽飯!總之,他們沖鋒了。
然后左輪手槍的槍聲便響了起來,田豐身邊還簇擁著他的親衛,不斷地被撩倒,當田豐反應過來時,帶著指揮排混在這千余軍兵里的譚風,已把長刀架在田豐的頸上,然后高聲呼道:“跪地棄械者免死!只誅首惡!”
一切結束得如此之快,甚至連披上三層甲的騎兵連,聽到沖鋒號之后,揮舞著騎刀和左輪,殺潰了包圍著他們的軍兵之后,策馬而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全成了配角,而沉重的甲胄本就是為了沖陣而準備的,他們發現自己連捉捕潰逃的軍兵都插不上手……至于宮聚宮都督的五千新軍還有跟在他們后面,張銳張副總兵官的軍馬,那就完全成了看客。
丁一干脆用那一百多個重甲騎士的騎兵連,當成儀仗隊,去迎接聞訊前來援手的沐家人。
至于大營之內,搜捕田豐同黨的事,便因譚風領著宮聚手下五千新軍去辦,別說丁一,連劉鐵也不用去插手這等事務,屁顛屁顛地領著騎兵連去充威風排儀仗去了。
沐家人看著依次列出的鐵甲騎士,又看著身穿儒衫,微笑下馬的丁一,幾乎都合不上嘴來,倒是那四五歲的小公爺在馬上拍著手笑道:“丁容城是大英雄,是好人嘛!”似乎是好人,是大英雄便能笑到最一樣,小公爺卻是話本還沒聽夠,要是聽到說岳、水滸、三國,只怕就不會這么認為了。
雙方去到總督行轅,述了賓主坐定,丁一自然是要謝過沐家的援手,否則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不過那位抱著小公爺的二夫人,卻不承丁一的禮:“制軍客氣了,沐家來此,實說不是為了制軍,是為了自家。”又對丁一說道,“廣西、云南相鄰之地,你我兩家,以后日子還長得著呢。”她倒真是直性子不轉彎,丁一聽著,頗合他的胃口,若可以不兜彎子說話,那對丁一來說,便是很快意的事情,只是官越做越大,地盤越來也越大,手下越來越多,他卻往往不得不逼著自己,去兜彎子來說話。
沐家人很快就要辭去,正如她所說的,來此不是為了救丁一,而是為她們自家著想:今日可以用這樣的手段,把賜了鐵券丹書的丁一做掉,明天能不能用同樣的辦法,把永鎮云南的沐家也抹去的呢?大約有些人是不愿意靠著別人的善意而存活,特別是如沐家這樣,已經在云南坐鎮了多年的,所以他們保住丁一,卻也是保住自己。
“見諒,這位姑娘怕是不能走的了。”送著沐家人出了帳,丁一笑容可掬地對著沐家二夫人說道,他所指的那位姑娘,便是沐芷蘭。沒有理會二夫人的柳眉倒豎,丁一很認真地說,“營中無女兵,所以請沐家派二十名健婦來看守、侍候這位小姐起居,直至審判完畢。”
二夫人氣得當場就一腿將帳前牽馬的木樁掃斷,卻對丁一問道:“丁制軍莫非以為,沐家也如田某人一樣,似你搓圓揉扁么?”明明是來幫忙的,結果卻要出手的沐芷蘭留下,還要什么見鬼的審判?二夫人再深明大義,也不可能接受得了。
“他們是我丁某人的兵。”丁一叫住了一隊被反綁了雙手押著走過的士兵,想來就是田豐的同黨,丁一教押解他們的新軍把人帶過來,卻對沐家二夫人說道,“丁某一天是他們的制軍,就不可能有人直入營中,殺死我的士兵之后,可以不接受任何審判而離開的。”
“丁容城!你就為了這些剛才想燒死你的混蛋,而要把來救你的人捉起來么?你的眼是瞎的嗎?”那十二員女將里,有幾個和沐芷蘭年紀差不多上下的,已紛紛叫罵起來,“虧得姐姐還仰慕你,一聽你這邊有事,便去說動二夫人帶著人馬來……”、“咱們走!看他能怎么樣!”
二夫人冷笑道:“丁容城,你真的要為了這些混蛋,來惡了沐家么?”
“丁某說留下,就有留下的必要。”丁一微笑著袖手說道,“沐家仗義,丁某承情,但于律法之前,不能通融,丁某向來就是一個很死板的人,以二夫人如此靈通的耳目,便應該清楚,從在奉天殿上開始,丁一就是這樣的人,并非專門針對沐家。”說著他指著那些被綁的軍兵說道,“他們就算是混蛋,也是丁某人的混蛋,沒有人可以不經審判,就把他們殺死。”
那些軍兵聽著,不禁眼眶熱了起來,紛紛跪倒沖著丁一磕頭道:“制軍!俺、俺對不起您啊!”、“田總鎮的親兵來許了俺一兩銀子,說田總鎮只是跟您玩耍,俺沒腦子就信了!您殺了俺吧!”、“丁制軍,是咱糊涂了,你殺了咱吧,下輩子,咱再來給您老人家當兵!”
不單這些被綁的軍兵,便是連押解著他們的新軍,也紛紛熱淚盈眶,他們沒有想到,丁一就為了一個要害死他的軍兵,來跟沐家扛上!他們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督師大人,如此執著,如此堅決地護佑著他們。
“丁容城,好個丁容城,好!沐家從此不敢高攀你丁容城,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說罷那沐家二夫人從他帶著的二百騎兵里,叫了十個出來,卻都是健壯的女人,又對沐芷蘭說道,“你瞎了眼!如何?見著你仰慕的丁容城了吧?你留下來吧,看他判你個殺人償命還是怎么著!”說罷她真的就扔下沐芷蘭和那十個女兵不管,自帶了人策馬而去。
一路上,那些沐家的女將都極為氣憤在咒罵著丁一,但出了營半里路的光景,二夫人卻不耐煩地喝止了:“有完沒完?行了!演戲也有個散場呢,你們到現在還在演?”但看著那一眾女將驚愕的表情,二夫人以手扶額,“你們當真了?天啊!丁容城不找個由頭和沐家決裂,那是想以廣西和云南兩處貧瘠之地,對抗朝廷大軍么?若真的丁某人和咱們沐家和和氣氣,不是他完蛋,就是咱們完蛋,或是大家一起完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