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求?
作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赤練在踏上蜃樓后,見到岳緣的第一句話便是直接點出了他的名字,道出了她的來意。更是以赤練這個名字來作為請求。
旁人或許不明白,岳緣又如何不清楚?
赤練,是她也不是她。
眼前的紅衣女子是用的莫愁的名義,來見自己。此時此刻,她的身上那股子性感魅惑早已經消失不見,轉而代之的確是一個小女孩兒一般的緊張和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男子會拒絕她的請求。
拒絕?
她無法承受這個結果。
岳緣目不轉睛的盯著赤練的眼睛,那如針一樣的目光直視的讓人有些受不住,讓她不覺間側了側頭,玉脖處更是爬上了絲絲紅暈,人不由自主的避開了那雙亮的嚇人的雙眸。
若是聚散流沙的其他人在此看到赤練會是這么一副模樣,只怕眼珠都會瞪出來。
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更是著重提示了赤練這個詞,岳緣便知道了眼前女子的來意。
她的要求,只怕是極難,對于常人來說。
岳緣沒有說話,只是那么站著靜靜的看著對方,誰也不知道在這一刻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晌。
察覺到岳緣的目光仍然定格在自己的臉上,赤練卻也不再回避,只不過,在轉頭迎向對方的目光的時候,臉龐上已經帶上了絲絲哀愁。愁思落眉,哀怨刻骨。
朱唇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口,打破這奇怪的安靜,她的嗓音在房間里回蕩:“你的樣子這些年,還是沒有變吧?”
語氣低沉而飽含思念。
一句話,讓岳緣那帶著質問的眼神柔了下來。
他的樣子……
赤練見過。
確切的說是在那似幻似夢的狀況下見過。只不過她見到的一直是那個身穿道袍的道公子,卻不是眼下這個一身神秘漆黑的陰陽家首領東皇太一。
那一句好似自言自語一般的詢問,給彼此一種多年之后回首的滄桑感。
柳眉輕蹙。
在這一刻。名聞江湖的嫵媚妖嬈的狠辣女子,聚散流沙的赤練早已經沒有了傳說中的模樣,留下的只有一個自我哀愁,恍若黛玉葬花一般的凄艷。
低著頭。她在念念回憶。
在錯誤的時候,遇到錯誤的人,用了錯誤的對待,招來了錯誤的結果。
這樣的形容,便是再說她。
倘若不是當初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對方面前全力施展火魅術。只怕也不會遭受反制,而落得如今的場面。
那在幻覺中的幾年,是她赤練最為開心的時候。
哪怕她現在早已經明白那個赤練其實不是她,但她也能體會那份溫柔,那份擔當。尤其是對一個國破家亡的女人來說,那份虛假的經歷堪比最為致命的毒藥。
那份被硬塞進來的記憶,如何能忘?
這數年來,赤練早從剛開始的那種狀態慢慢的走了出來,至少在聚散流沙的其他人的眼中是如此,但有一點也許沒有幾人能夠去推測。那便是那一份狠辣已經在變質。
人,對于第一次印象都非常的深刻。
無論是什么樣的第一次。
第一次得子。
第一次戀愛。
第一次懷孕。
第一次,很多時候太過重要。
在那幻覺中,赤練經歷過了太多的第一次,甚至包括洞房花燭。
幻覺中經歷的一切,讓赤練知道眼前這個男子一直在漂泊,一直在尋覓。現在回首看已經匆匆數年,可是哪怕是衛莊,在赤練的心中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他人占去了位置。
沒人知道,在夜晚入睡的時候。赤練迷糊的都會感覺到自己孤枕邊有著那個人的溫柔。可每當清晨來臨,陽光照進窗臺的時候,醒來的赤練總會懷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好似一只歸家的倦鳥,默默的體會著那份孤寂與哀愁。
孩子、相公……
當她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赤練就還是那個聚散流沙的狠辣赤練。
這個男人,有毒。
情毒。
情劫。
這是赤練壓在最心底的話。
她中了他的毒。
思緒回轉,赤練的注意力回歸現實,眼下她面對眼前這個男子的時候。那已經在嘴邊的請求確是生生的堵在了嗓子眼兒,有一種欲言又止的沖動。
是擔心,還是害怕?
那種小心翼翼的緊張心態,已經浮現在了赤練的臉上。
看著對方的模樣,岳緣卻也不得不有些感嘆。
第一句話,已然表明了赤練的來意。
而眼下這種欲言又止的姿態,更是讓岳緣猜到了她擔心的地方。終于,岳緣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徑直開口,直接點出了赤練的躊躇之處:“你是為了衛莊而來?”
抬頭,一雙美眸不由的瞪大。
瞳孔更是微微收縮。
顯然。
岳緣的話點出了赤練心中擔心的地方。
“你要我救他,或者是打消他的某些念頭?”
緊盯著赤練的雙眼,岳緣踏步向前,身形一晃,已經來到了赤練的跟前,微微低頭,臉上的黑色面具幾乎貼在了她的額頭,岳緣一字一句的推測道。
“是!”
“啊,不是!”
跳的很快。
讓赤練的話都變得結結巴巴。
赤練被岳緣這突然的話和迫人的姿勢逼得緊張起來,腳下不由的后退了一小步,但似乎想起了什么,那退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昂著頭,迎向對方的目光,感受著對方那噴在自己額頭上的熱氣。
我不怕你!
在心底給自己打了下氣,赤練不避不讓的盯著對方。
四目相對。
半晌。
終究還是赤練承受不住,低下頭來,回道:“是的。”
這一次前來蜃樓,赤練便是為了衛莊而來。
旁人或許不會那么觀察仔細,但衛莊又怎會那么馬虎?
當初不知根底的一探陰陽家禁地所造成的后果。是他這一生中最為后悔的事情。只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冷漠的男人,這份后悔豈能道出口。
很多時候,人只有在臨死前才會道出后悔二字。
衛莊。便是如此。
旁人不知道,可關注著赤練的衛莊自然一清二楚,即便是女人天生會演戲,但赤練的隱藏在衛莊的眼中可謂是被看的清清楚楚。與墨家達成合作,與帝國分道揚鑣。在外人的面前也許是有著足夠的理由,可沒有人知道造成這個情況的緣由來自哪里。
衛莊要反秦。
他要為赤練送一個國做禮物。
這個諾言衛莊一直放在心里,唯有在面對東皇的時候,衛莊才會覺得著急。而在這個時候,首先必須要阻止秦皇嬴政的長生之夢。
所以,衛莊著急了。
為此他陷入了極大的危機。
而這個讓他陷入危機的地方,便是傳說中的噬牙獄。一個只能進去,卻不能出來的牢獄。這個牢獄,哪怕是這天下間頗負盛名的聚散流沙也無可奈何,甚至連同樣精通機關術的墨家對此只怕也只能撓頭。
這樣的牢獄。也不知道曾經是為了關押何人而建造。
赤練以一個女人的直覺,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了那股極大的危機。
思來想去,赤練發現只有一個人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救出衛莊來,而這個人便是眼前讓她痛苦了數年的男人。
岳緣。
“噬牙獄……”
聽著赤練訴說著事情的經過,岳緣在呢喃的同時,面具下的面色也變得奇怪起來。不是赤練的要求讓人奇怪,而是他的心情在對方的話語下變得有些奇怪。
那是一種若隱若現的矛盾心情。
同樣。
這種心情也是停留在赤練的心中。
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只是,他岳緣為什么要去救?
似乎是察覺到了岳緣心情的變化,赤練再度重復了她這一次見面時候的那句話——以赤練的名義。
“赤練……”
再度聽聞。岳緣迎著這雙眸子,卻是明白了。
這是她的決心。
許久。
一聲低嘆在赤練即將絕望的時候,在她的耳邊響起。
罷了。
這是她的錯,也是他的錯。
“兩天后。蜃樓將起航東渡。”話語落下,岳緣的人已經從赤練的身邊走過,“從今往后,你不再是赤練,你是你自己,還是叫紅蓮吧。”
“不!”
“我就是赤練。自那一天起,我就是赤練。”
拒絕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岳緣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后不再言語,只是帶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踏步而去。
兩天后。
原本還藏在蜃樓里的石蘭、荊天明和項少羽生生的被陰陽家的人東追西攆的從蜃樓上給趕了出去,不過他們雖然沒有救到高月,倒是拿到了能夠救端木蓉的藥物。
而這天正午。
一直停靠在桑海城海邊的蜃樓,終于有了動靜。
龐大的船身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緩緩的動了。
岸邊。
隱藏在人群中的石蘭、項少羽和荊天明三人正呆呆的看著這大船開動,一時間三人都怔怔出神。
許久。
好不容易將心頭那沒有救出月兒的懊惱情緒壓在心底后,荊天明雙拳緊握,在心底立下定要救下月兒的誓言后,便聽到旁邊的項少羽問出了一個問題。
“在我們離開蜃樓的時候,那個被押上船的女人是誰?”
是的。
那女人是誰?
一時間,三人都滿心猜測。
同時。
蜃樓上。
端坐在東皇身側,一身陰陽裝,輕紗覆面的月兒正側著頭,挑著眉毛對那坐在一旁的那個對她來說算是熟悉的女人猛瞧,有著一肚子的疑惑。
她,怎么會在這里?
甚至,她還能感受到四周幾個女人之間那略顯寒冷的氣氛。
莫名的月兒不由的打了一個哆嗦。
一身紅色陰陽裝。
紅紗掩面。
卻也遮掩不了她的身份。
聚散流沙,赤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