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在虛無合自然,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這是道家的至高理念。
也是人追逐的終極目標。
但,更多的是在這追逐的過程中所看到的困難和艱險重重。
身為道家人的曉夢自是知道這詩詞中所蘊含的期望,但經歷了這么久卻是很清楚這其中的困難。
尤其是當曉夢又有著方士這一身份在身的時候,她便知道這其中的阻力和困難要遠比剛開始所設想的放大了千百倍。
畢竟單單身為道家門人的時候所求的是長生,是仙道自由,追逐的是破碎。在那個時候,在那種階段,她的眼界注定了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切,覺得有足夠的力量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
當方士身份在身,能知曉未來,以讖言預世的時候,曉夢便一點一點的發現了問題。
有順天應人,自然也有逆天改命。
只不過自始至終,自方士這個職業誕生以來,偶有小局面出現改變,但是大的局勢從來沒有任何改變。因為順天總比逆天要簡單的多,順勢而為所花費的東西遠遠比不上逆天而行所耗費的力氣。
人向來是喜歡偷懶的,以利為生。
順逆之間所帶來的利益的不同,會讓絕大部分人做出有利自己的選擇。
這也是為什么出現了逆天之人,總會出現許多的阻攔者來對抗來消滅來鎮壓。
因為這是異己。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更何況這牽扯到順逆之命。
所以自古以來逆天之人都是孤獨之人。
是獨行者。
畢竟逆天而行者終究只是極少數。
“我命由天不由我!”
“一切都是你在安排。”
小女孩兒的話語出口,她的視線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男人,滿腹的心思多年求知所帶來的情緒積累,但在面對面的這一刻,最后被動的化作了名為冷靜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身上。
這股詭異的鎮定對曉夢來說,有著以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既喜歡,卻又厭惡。
可謂成也其,敗也其。
正是這股鎮定冷漠讓曉夢面對大悲大喜的時候保持了極端冷靜,使得自身的行為處事都會在這股冷靜下按照最理智最擇優的方式去處理,讓事情的發展按照自己腦海里所見到的‘未來’去發展。
她曉夢要做的事情真正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保證自己所‘預見’的未來一定會發生。
逆勢而為,則會造就大劫。
逆勢越多,那么劫難就會越大,最終構造成千秋大劫。
而且這千秋大劫并不存在一般的江湖人士中,甚至這大地上上到達官貴人,下到黎民百姓,知曉千秋大劫一說的人的都只是少數。
而這少數人則基本上都出自方士一脈。
甚至這劫難并沒有進行外傳,而是本質性的流傳在內部。
眼下流傳在江湖上的千秋大劫一說,則是由人從推背圖上所窺見的結果,隨后泄露出來,偶爾在江湖中流傳探討。
這便是流傳在外的千秋大劫。
實際上千秋大劫在方士內部,在曉夢的了解中則是有著更為復雜的來歷。
自笑三笑開始,到她曉夢,后來的諸葛武侯,再到袁天罡和李淳風,最后到現在的兩個徒弟張中和劉基等等,于方士中只要功力境界足夠,他們都會看到那被標注在時空長河上,于未來發生的大劫難。
帝釋天徐福雖然也算是屬于方士一脈,但在曉夢笑三笑等人看來他還遠遠不夠格,也只不過是一介外圍成員而已。
哪怕徐福曾經乃是大名鼎鼎的云中君,乃是東皇太一(岳緣)的下屬,更是得到了由鳳凰練就而來的長生藥。
但,也就僅僅如此罷了。
在更高層次,真正能夠窺探未來的方士眼中,徐福也不過是一個可以控制的棋子。
在笑三笑看來是嫌麻煩。
在諸葛武侯不過如此。
而在袁天罡和李淳風的眼中更是不在意,比較起這個兄弟情才是最重要,顯得有些隨波逐流。
哪怕是現在的鐵冠道人張中和劉基師兄弟兩人也有了對帝釋天徐福的俯視。
至于她曉夢,就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徐福。
腦海里閃過一幕幕熟悉的過往,那已經發生的故事就好像跟自己曾經遇見的未來差不多一樣,那種居高臨下提前看到了結果的全知感現在帶給曉夢的并沒有曾經的自信滿滿了。
失去了掌控一切的感覺,眼下存在曉夢心中的只有一種恐慌。
這驚慌失措在多年后化作了荒誕,最后成為了對真相的求知。
雙目炯炯,在岳緣的眼中,他看到眼前的稚女的眼睛好似在閃閃發光,那迷蒙的風雪也無法阻擋那刺人的目光。
岳緣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帶著笑意看著對方。
他在等。
眼前這一幕乃是入夢之術,在入夢中時間是與現實不對等的,所以岳緣知道剛剛的一切不過是開始,哪怕是言語中那帶刺一樣的若有所指,曉夢真正的目的才要真正的展現。
“你定然會驚訝如今我為何出現,甚至直接出手。”
“因為按照命運注定的軌跡,現在的我顯然有了偏離跡象。”
“哪怕是我這樣的理智也無法阻止,更是成為了推動力。”
嘴角輕揚,做出了一個表現形式上的笑意,小姑娘開始邁動起了步伐,那單薄而瘦弱的身軀在風雪中卻是不顯絲毫狼狽,反而彰顯出了一種別樣的力量感。
“那是因為我曾經做了一件事。”
“一件對你來說,對我的理智來說是正確,但在最后確是我羨慕的錯事。”
“我阻止了一個逆天之人。”
“那便是——”
話語落下,岳緣只見中夢境豁然生變。
原本的風雪交加之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座巨大的軍營。
連綿的帳篷密密麻麻,四周正有著無數的士兵人來人往。
而岳緣和曉夢一大一小兩人則是出現在了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帳篷內,站在大門口。
但真正吸引岳緣注意的不是這些軍中事物,而是那擺在大帳中七個方位的七盞油燈。其中一盞已經熄滅倒在了地上,而在旁邊更是昏迷著一名身穿重甲的魁梧大將。
七燈中央的空地上,一名身材挺拔,卻已經是滿頭花白夾雜的男子正手持青鋼長劍,一身道袍打扮單膝跪在了地上,臉上是止不住的哀傷與不甘,就那么靜靜的盯著前面那熄滅倒在了地上的油燈。
而在男子的背后,則是站著一名同樣身穿道袍的女子。
女子白玉般的手掌正輕輕的按在了對方的頭頂上。
這場景!!!
岳緣自是認出了眼前的場景代表著什么。
五丈原。
諸葛武侯。
七星續命燈。
岳緣低頭掃了一眼昏迷在自己腳下的大將,心道這便應該是大名鼎鼎的魏延了。
而這時眼前場景單膝跪在地上的男人嘴唇在顫動,蒼老的臉龐和疲憊的精氣神都告知岳緣這是一個被廢了一身功力后極端虧空的模樣。
濕潤的眼眶確是止不住的眼珠發紅,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緩緩的抬起了頭,視線越過魏延,而落在了大帳門口,定定的看著那里的虛空。
許久。
一聲嘶啞無奈到極點的嗓音出現了。
這是曉夢與岳緣入夢之術中的第三個聲音。
“悠悠蒼天,何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