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生回到廠里，郁悶了整整一個星期，從廣交會結束到國慶節慶典結束，赤陽電子廠幾乎和原來一樣，廣交會的明星光環根本沒起到作用。
簽下了5500萬美元的訂單沒錯，可錢沒到赤陽的賬上。
外國客戶按美元結算，走的廣交會舉辦方總賬，美元全部進了國家外匯儲備中心，可京城外貿局這邊的人民幣補貼遲遲發不下來，借口和理由都是等國慶之后再辦，這幾天是祖國40歲生日，一切事情都要為慶典讓道。
這些訂單一共有100萬整套的學習機，另外還有多訂購的20萬盒游戲卡，偏偏赤陽電子廠全年最大產量連這三分之一都沒有，以現在這個條件，一年作出40萬套頂天了，赤陽等著撥款購進生產線，擴大生產。
段海生手下雖然有一百多號人，但大多工人還在工業級電路板生產線上混吃等死，轉到學習機生產線上的只是一小部分，熟練工種人手不夠，學習機生產線數量不足，沒錢撥款，還談鬼的生產？
難怪段海生急的嘴巴都長泡了，天天發脾氣，看誰都不爽，逮誰罵誰。
“老段！走走走，到點吃飯了，我請客。你年紀不小了，心臟又不好，這生哪門子氣啊？”楊云帶著幾個人來到廠里，正好看到段海生在車間訓罵工人，連忙勸下來。
“誰都別跟我搶啊！今天我老蔣埋單！”蔣陽一把拖過段海生，嘻嘻哈哈往車間外推。
幾人來到赤陽廠外，找了家不錯的飯館，坐下來，遞煙，奉茶，聊上了。
大家都是熟人，就多出一個趙永平，段海生也熟，這是老對手了，手下敗將而已。
楊云先說話了：“老段，上次我和你說的，考慮的怎么樣？”
段海生很警惕，看了看趙永平，又看了看楊云，沒說話。
楊云笑起來：“趙哥現在加入龍騰了，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用顧忌。”
段海生大吃一驚：“楊總你……你這是演的哪出戲？”
這敵人瞬間變成基友，換誰也會大吃一驚啊，雖然以前拿槍指著對方，現在也是拿槍指著對方，可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楊云呵呵笑著不解釋：“別問這么多了。你就說想好沒有？我聽近東說，你們廠還是那個死氣沉沉的樣子，連開工都是開半天，歇半天，工人們不干活跑去看國慶典禮？這臃腫的國企制度，龐大數量的寄生蟲，低下的生產效率，人浮于事的工作態度，你難道還不覺得難受，還能忍受？”
段海生唉聲嘆氣：“我這不正為這事兒發愁嗎？最近不為錢發愁嘛，我哪里還有心思想這事？那個黃北洋……”
“打住！”楊云說道：“和這群官痞打交道的事待會兒再說。先說改制吧，你下定決心了嗎？段爺您給個痛快話！”
段海生點點頭：“下定決心了，等國慶節后要到錢了生產順了，我再準備準備改制的資料整理，今年內就上報。”
楊云搖頭說道：“要錢和改制兩件事不沖突，赤陽簽的訂單不給你做難道他黃北洋自己能辦的了？錢肯定是會撥款給你的，他這個簽字的官員都不急，你急什么？至于改制這事，要抓緊時間了，我現在送給你一個幫手，讓趙哥加入進來，給你當副手。”
段海生有點想不通，楊云之前和他談起改制，并沒有提到趙永平這個人，這突然加進來，還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這讓他措手不及，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不由得有些惱怒。
楊云繼續說道：“上次我只是提出一個大方向，具體細節沒有想好。現在我補充一點，對于我自己來說，改制后的赤陽電子廠，我占30就可以了，你們多給我不嫌多，但是少了我不干，其他的你們自己分。”
才30？大家都不敢相信，他們這個組合的團體，核心力量就是楊云這個游戲供應商，沒有楊云的龍騰娛樂游戲公司，其他的都是水中花鏡中月，根本就談不上高附加值與核心競爭力，很容易被人淘汰。
蔣陽說道：“30是不是太少了？楊總你們公司那棟樓可都值上千萬啊。”
楊云笑笑：“赤陽改制與龍騰沒有關系，我出錢出力，都是私人掏腰包。”
蔣陽恍然大悟：“楊總，您這是讓赤陽將來成為龍騰的工廠呀，那豈不是……”
楊云反問道：“和現在有什么不同？”
也對，現在赤陽一樣要花錢購買龍騰的游戲，每一盒游戲卡都要付費，改制后也一樣，照樣付錢。
不同的是，現在的是國企，改制成私企，他們這些人賺的錢更多了。
沒人會嫌錢多，總的來說，改比不改要好，只要訂單不斷，錢財滾滾來，誰還在乎赤陽是不是龍騰的工廠？只要楊云還占有一部分股權，赤陽就和龍騰捆綁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大家就有共同的利益，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楊云道：“丑話說在前面。說實話，赤陽是否改制，由誰經營，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制作游戲，任何企業都可以花錢購買我的授權，連日本人都可以這樣做，準確點來說，日本人已經這樣做了，我們的馬戲團游戲已經賣給了日本世嘉株式會社，出口到國外，賺的還是美元。不過我還是希望大家都能團結起來，大家一起賺錢。現在，就在這間房內，有國內最好的游戲制作商，有國內最大的和第二大的生產商，有國內最大的經銷商，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合作？為什么不通過赤陽改制，將我們所有人的利益捆綁在一起？”
蔣陽是最贊同改制的人，點頭說道：“細麻繩擰成一股粗的才更有力！咱們組成國內實力最強的公司，就可以牢牢把握這個市場，將臺灣人和日本人拒之門外。”
趙永平也想通了：“確實如此，廣交會后，國內就再也沒有成氣候上規模的學習機廠家了，我們接下來面對的就是臺灣小天才，以及日本的世嘉和任天堂，咱們眼光要放長遠，不能總盯著國內啊。”
段海生一開始是特別同意改制的，但趙永平加入，這個性質就變了。
游戲制作商和經銷商都是獨一無二的，憑什么他生產商就要和趙永平合作？趙永平加進來了，把他段海生擺在哪個位置？
楊云很清楚這一點，笑著勸道：“老段，放心，改制后你還是當你的廠長，趙哥給你當副手。我們遲早要出國和外國人戰斗的，你這老胳膊老腿的，經得起折騰嗎？讓你成天飛歐洲飛美國，一年出差三百六十天，你受得了嗎？”
段海生梗著脖子，瞪眼說道：“受得了！我才52歲！”
一群人不屑了，哄笑起來。
既然話都說開了，接下來就沒有太多阻礙，大家有什么想法，好計策，都開始暢所欲言。
楊云已經表態了，他的龍騰是絕對不會加進來的，他在赤陽占30股份，只是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表明大家是在精誠合作。
如果他一分不要，其他人反而更擔心，楊云要是哪天轉投其他陣營，他們可就傻眼了，而加入這30，楊云總不會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吧？
很快，大家就達成了共識，雖然現在國內的國企改制仍然處于試點和觀望狀態，但只要想干，還是有辦法的，最終大家決定，參考一些歐美國家的經驗，爭取讓他們完成管理層收購MBO。
MBO是一個很復雜的事情，里面涉及到融資借貸方，貸款方，審計，借殼，聘請第三方中介，組建管理層等等。
這些事情，楊云除了掏錢借貸，其他一律不管，公司經營全部交給趙永平他們去做，他竭力邀請趙永平加入，就是這個目的。
有趙永平加入，他在外面打天下，楊云就可以守好自己龍騰公司的一畝三分地，專心致志做游戲制作，把主要精力放在和國外游戲廠商的斗爭中。
當然了，楊云心里不是沒有另一個夢，那就是自產自銷，市場和技術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考慮到1989年的實際情況，這個念頭最終還是被楊云自己打消了，自產自銷，所有的錢都自己賺，好是好，但操作起來難度太大，沒有國家的支持，絕對是步履維艱，比如說他們連廣交會都進不去，怎么可能拿到幾千萬美元的訂單？即便是通過其他途徑賺到大量的美元外匯，有關部門也會緊隨其后，伸拿卡要，讓人煩不勝煩。
除非是逼不得已，他不會走出這一步，還是安心做游戲，打造他的游戲帝國為好，等國內政策明朗了，那時候他再花點小錢做控股，這樣才不會落人口實。
畢竟，在中國這個奇葩的國度，變數實在是太大，得罪政府只有死路一條，楊云可沒有想過叛國，他也只能在夾縫中生存了。
MBO收購的事情安排妥當，楊云回到龍騰總部，又不安生了折騰起來，這一次，他的目標仍然是任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