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瞇著眼睛看了蘇寧一會兒,大概是看不出什么東西來,于是無奈的搖頭道:“蘇侯啊蘇侯,有話還是直說吧,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老夫與你并無半分交情,乃至于還處處對你設障,你若是有所不滿倒是可以理解,來這里,是要與老夫算賬嗎?”
蘇寧提著食盒坐到了魏征主案對面,也不忌諱什么,盤腿而坐,看的魏征一陣眼抽抽,很是郁悶的問道:“蘇侯這也未免太不把老夫這個主人放在眼里了吧?”
蘇寧嬉笑道:“這有何所謂?鄭公你看啊,這是味仙居的新菜,這五樣都是,還有這好酒,香醇無比,不是一般人可以喝到的,某知道鄭公一貫簡樸過日子,家無余才,定然吃不到這些昂貴的菜式,這樣的話,某家中頗有些家資,所以特將這些好的菜式帶來與鄭公嘗嘗鮮,想來鄭公不會拒絕吧?”
魏征狐疑的看著蘇寧,而后搖搖頭:“蘇侯好意老夫心領,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老夫過貫了清苦的日子,倒也覺得有滋有味,粗茶淡飯,筆墨紙硯,實在是相得益彰,這些菜式色香味俱全,看上去也著實令老夫食指大動,然老夫若是開了這先例,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吃下粗茶淡飯,過下去苦日子,所以,蘇侯還是請回吧!”
老家伙,這樣就下逐客令了……
郁悶歸郁悶,不爽歸不爽,但是吧,這老家伙的人品沒的說,性子執拗,絕對是一個封建頑固派的家長主義者,可他的人品當真是讓蘇寧敬佩,儒家的修身養性的功夫說得輕巧,可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魏征做到了,所以蘇寧佩服他。
同樣的道理,佩服歸佩服,該做的事情不能少,別人都不方便,就這老家伙方便,逐客令逐得了一班人,逐得了蘇寧這樣的二班人嗎?蘇寧立刻就正襟危坐道:“某聽聞佛家有一句話,叫做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意思就是酒和肉不過是穿腸而過的東西,不會留在身體里面,還是會被排泄出去,可是佛一直都在僧人的心里面,不曾離去。
同理,這些食物不過是穿腸而過的過客而已,不會留在身體里面,更不會對鄭公造成什么影響,更何況鄭公若當真是信念堅定,操守十足之人,區區一頓美食如何動得了鄭公之心?除非,鄭公原本就是那意志不堅之人,區區一頓美食就壞了鄭公數十年的清修之功,如此一來,任何人拿任何東西都能壞了鄭公的操守,與某何干?鄭公以為呢?”
魏征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道:“早就聽那唐儉說蘇侯乃是先秦縱橫家傳人,如今看來,當真有幾分蘇秦張儀舌戰七國的架勢,好一個縱橫之術啊,說得好,雖然老夫從未聽說過佛家有所謂的“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樣的話語,但是蘇侯說的很有道理啊,若是當真意志堅定,哪里會因為區區一頓美食就壞了數十年德行呢?
既如此,老夫就接受蘇侯好意了,蘇侯開辦的味仙居別的不說,這看上去還真是美味,怪不得旁人總是傳言味仙居的美食是多么多么美味,多么多么令人難以忘懷,正好,這餐免費的食物不吃白不吃,嗯,看上去美妙,不知道吃起來感覺怎樣,哈哈哈,待老夫嘗試一下,多謝蘇侯款待了。”
蘇寧那個郁悶啊,這老家伙一看就是等著蘇寧說出足以推脫掉他的一切責任的時候再去吃東西,將這份人情推脫得干干凈凈,反而成為了蘇寧的問題,他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了,老家伙,老狐貍,大唐朝堂上就沒有一個老實人,明明想吃的不得了,偏偏要欺負我們老實人!
蘇寧如是想到。
沒辦法,有求于他,只能這樣做了……
“嗯,美味,美味,哎呀,有生之年吃到如此美味,不虛此生啊,蘇侯天天都吃這樣的食物,著實讓老夫艷羨不已啊,嗯,這肉竟然如此滑嫩多汁,唉,無法相比啊,蘇侯啊,老夫還是著了你的道啊,哎呀!”魏征一邊吃著一邊埋怨蘇寧,這就讓蘇寧非常想殺了他,老家伙,一邊占便宜一邊還不忘推卸責任,這家伙也能成為千古諫臣?估計也就是摸準了李二陛下不會殺了他,所以才……
蘇寧對于老家伙的油滑是腹誹不已,但是這家伙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也不擔心他落井下石,事實上他一直都是如此嚴厲的對待自己,這一點蘇寧反而還挺欣賞他的,因為他的嚴厲和認真,使得自己只要不做錯事情就不用擔心被人家誣陷,魏征的名頭放在這里,你懷疑魏征和蘇寧狼狽為奸?哈哈哈,你是在逗我嗎?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蘇寧開始說話了:“鄭公,吃的可還舒服?若是還想吃些別的,某立刻讓人去味仙居找人現做,現送,現在味仙居雖然開了三家分店,但是仍然滿足不了長安的需求,某還打算再開一家分店,另外味仙居也推出了外送的服務,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多遠,都能在最快的時間里面送到,熱乎著呢!”
魏征吞下了燴羊肉里面的最后一塊肉,很沒有風度的打了一個飽嗝,端起酒杯把里面的酒一飲而盡,長舒一口氣:“啊!人間美味啊!有生之年品嘗到如此珍饈,老夫死而無怨,既然如此,何須再多一些?凡事都要有度啊蘇侯,多了些東西,撐壞了老夫,自然也能撐死蘇侯啊!”
蘇寧面色不變,心中暗笑,老家伙開始旁敲側擊了,話里面有話,這是在暗暗告誡自己味仙居已經賺得夠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些,否則月滿則虧,必然會遭到反噬,這話說的可以對,也可以不對,至少用在現在的蘇寧身上是不太對的,現在還遠遠不夠,但是長安城里面有四家味仙居就夠了,輻射整個長安城,足夠提供那些經常要求外賣的達官貴人。
但是長安城之外,那些伴隨著流動人口逐漸打響了的味仙居的名聲,那可是一筆巨大的隱形財富,這要是開到了長安城外面,那可就賺大了,整個大唐的市場還遠未飽和,留給味仙居的地方很多,魏征還是沒有看到長安城以外,他只認為是長安城之內的事情。
但是,他至少開始告誡自己了,這就意味著,魏征已經網開一面,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蘇寧笑道:“鄭公啊,咱們可不能只把目光看在家里頭,老是呆在家里頭算什么?男兒啊,就要四處闖闖,四處闖闖才能闖出個名頭,老是呆在長安城里面,能有什么出息?遲早啊,咱們是要往外面走的,不是嗎?”
魏征皺了皺眉頭,放下了筷子,說道:“蘇侯,你和陛下之間的事情,老夫無法插手,陛下也不會允許老夫插手,其余幾位國公也不會允許老夫插手,老夫之前想插手,已經遭了警告了,你這一招實在是厲害,直接就籠絡了皇家和幾大國公,沒人敢動味仙居,至少,目前還沒有人。
但是,蘇侯,你還年輕,十五歲就已經是國侯了,以后你還想做什么?你的路還長,很長,何必拘泥于一時?你的動作很大,步伐也很大,這些日子,老夫明顯的感覺到陛下有些急躁冒進的趨勢,這樣下去,非是社稷之福,大唐初立不過十余年,還不到那個時候,蘇侯你這樣一來,卻將大唐這本就不充盈的身子,弄得更加虛弱了。”
蘇寧笑道:“鄭公多慮了,急躁冒進固然不好,但是墨守成規拘泥于祖宗禮法,那才是國家之生死大敵,一旦咱們都把眼光局限于大唐,乃至于長安城,那么咱們可就完了,失去了進去的意志,國家也就完了。”
魏征嚴肅地說道:“所以說,蘇侯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大唐永遠充滿進取意志,永遠都要窮兵黷武?永遠都要和別的國家打仗?蘇侯豈不聞國雖大好戰恒亡這一說?先人的說法,有些是對的,是要繼續堅持下去的!”
蘇寧毫不猶豫的反駁道:“那是因為先人們從來不懂的如何從戰爭中獲取大量的利益!戰勝國應當享有戰敗國的一切,口眾,土地,財富,都是我們的!即使我們無法消滅他們,但是他們的一切,也都是我們的!我們可以通過簽訂條約,駐守大軍的方式,控制他們的一切,將他們的一切都奪過來!
和對方整個國家的一切財富相比,咱們的那些戰隕算得上什么事?算得上什么損失?咱們損失了一個戰士,就能得到十個乃至于一百個俘虜來為大唐百姓做事情,咱們大唐永遠廢除徭役這樣一個壯舉就可以完成!鄭公,難道您不希望看到這一天嗎?!
國雖大,好戰恒亡,那是因為先人們打仗遵循著禮儀,遵循著最基本的道德規范,這是先人的高貴品質,是春秋品質,但是如今,春秋品質已經不適用于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了,那個時候是華夏內戰,而非國戰!如今,大唐不需要內戰,大唐需要對外開拓戰,大唐的敵人都是異族,而非我華夏族!
宋襄公寧肯戰敗也不乘人之危,那是春秋貴族之間的高貴操守,為人處事的最低限度底線,宋襄公是個優秀的貴族,他擔得起“貴”這個字,那個時代的一切都是如今的我們需要學習的,但是僅僅局限于對待我們自己,而非是外族!對待外族就要遵循著利益最大化這個基本原則,他們不會因為咱們的恩惠而心存感恩,該背叛他們一定會背叛,與其到時候無止境的平叛,還不如一勞永逸,讓他們永遠失去背叛的可能!
某也知道殺戮不好,所以某也很反對殺俘虜,這才有了如今大受好評的勞動改造政策,鄭公也知道,全大唐對于此都有很好的影響,很多的道州縣都在請求朝廷將勞動改造政策普及到他們的轄地,為此不惜大打出手,這就是人心所向,朝廷官員和百姓的利益達成了一致,這件事情就絕對無法改變!
鄭公,咱們需要戰爭,大唐需要戰爭!需要很多很多的戰爭,很多很多的勝利戰爭!有了戰爭,才會有一切,我們才會得到我們所需要的一切!好戰不一定亡國,只要有好的手段,打一仗就可一勞永逸的獲取利益,就可以你不戰爭的損失,那個時候,大唐才會走向環宇,真正的成為天朝上國,讓所有人恐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