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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干何在?”
這是彭蠡先生見到云崢只后說的第一句話,憨牛趕緊戰戰兢兢地將紅綢包裹的幾條臘肉捧了過去請老人家過目。.
彭蠡先生嗅了嗅非常的滿意,立刻就讓老仆拿去煮,完事后見云崢有點發愣,就拍拍云崢的肩膀說:“合適的時間,有合適的拜師禮,這就足夠了,你這個我收下了,聽說你烹得一手好茶,大異常人,老夫垂涎已久,速速烹來。”
云崢立刻就笑了起來,這個老師算是拜對了,像他這樣的大儒反而不重視表面上的那些東西,老人家模樣和藹,語言溫和,又是一個開朗的姓子,這樣的好老師,要是不把馬屁拍足了,那就是自己在暴殄天物,不知好歹。
讓小沙彌惠果帶著臘肉,云二,憨牛去寺廟里玩耍,自己親自從牛車上卸下紅泥火爐,還有茶盤,這個茶盤可是名貴的紅木所制,瘸子整整雕刻了半個月,又打磨了半個月,這才成型,里面放著一套潔白的茶具,光是物件就和大宋貴人們斗茶的器具不同。
從火盆里夾了一塊燒紅的木炭投進小火爐里,再扔進去兩個干松果,片刻時間火焰便升騰起來,云崢取過銀壺,加入清水,將銀壺放在火爐上遺憾的對彭蠡先生說:“這個壺本該是琉璃所制,這樣就能看見水沸騰之后的水花,不同的茶用不同的開始沖泡才會好喝,只可惜蜀之鄙沒有琉璃工匠,制作不出那樣的水壺,只能用銀壺代替,讓先生失望了。”
五溝坐在那里嘿嘿的笑道:“你就吹噓吧,和尚沒見過琉璃壺,你以為彭蠡老兒也沒有見過?他可是在大富之家做客兩年有余,見多識廣,你蒙混不過他的。”
云崢笑而不語,只是耐心的用剛剛燒開的水清洗茶具,清洗過后,從竹罐里用木勺取出一勺茶葉,放進大茶碗里倒了一點開水悶香。
趁著這個功夫對彭蠡先生說:“世人都是蒸茶,烤茶,唯有學生用炒茶,這里面的學問很深,學生只學得一些皮毛,讓先生見笑了。”
彭蠡笑道:“用別出心裁之法做事,只有兩個結果,一是美妙絕倫,一是粗鄙不堪,既然五溝和笑林都對你的茶藝極為稱道,老夫倒是充滿了希望,到了現在,烹茶之術中的”潔“字你算是做的分毫不差。
聽說你的茶水無香料之余韻,又無蔥姜之厚味,只余一味茶韻,老夫渴欲一見。”
云崢笑而不答,見悶香已畢,就再次提起銀壺將大茶碗添滿,用蓋子蓋住茶碗,將嫩黃色的茶水倒進茶盅,請五溝和彭蠡先生用茶,算是敬師之茶。
只聞茶香就讓彭蠡先生眼前一亮,兩指捻起茶盅,里面的茶水只夠一口,輕輕抿了一口,仔細回味,半響,又將剩下的茶水一口飲盡。
五溝笑吟吟的看著彭蠡不說話,只是不斷地飲茶,茶葉的品質算不得好,三泡之后就已經淡而無味了。
看到云崢開始滅火,彭蠡先生才到:“此乃君子之茶哉,有顏回之風,先苦后甘,余味悠長,不染俗塵,不加繁華,只余青木之香,果然奇妙。”
五溝大笑道:“這個收的值吧?遇到難事可以遣之應對,無事之時可以伴你悠游于泉林之下,爭名奪利之時又能拿出來炫耀,沒錢的時候還能弄幾文用用,只可惜他不愿意當和尚,否則那里有你的機會。”
“酒肉和尚能教出什么好人出來,莫要誤人子弟。云崢我且問你三件事,你要用心回答。”
見彭蠡先生如此莊重,云崢整衣肅手躬身道:“先生盡管問,知無不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汝能持否?”
云崢沒想到彭蠡先生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自己做一個能聽的進去忠言,并且能分辨出善惡好壞話的人,這一點必須做到,立刻大聲回答:“能持!”
彭蠡點頭曰善,而后又問:“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汝能知否?”
這一點也沒問題,不過是要自己向大自然學習,只做好事,不做壞事,但是需要知道怎樣才能做好事,云崢拱手道:“能知”心里面加了一句話,只要別人不惹我。
“你既然能遵守前兩道,老夫也不苛求,今曰受了你的茶水,壞了我的文心,第三道且等你出師之時再問便是。明年四月初五,來我錦江書院入博學苑進修,不得遷延,若得寸進,當可入審問苑攻讀經史子集,自慎思,明辨,二堂出師后,自然會有篤行大道助你青云直上。你可知曉?”
云崢大喜,自己算是真正的進入了讀書人的群體,只要升四級就能去參加大考,簡單,四年之后,自己按照這具身體的年齡正是十八歲的大好年華,正好去東京汴梁城嘗試一下自己能否東華門唱名。
禮畢之后就算真的成了人家的,所以他和五溝和尚喝酒吃肉的時候自己只能站著伺候,五溝報復姓的將云崢支使得團團轉。
云家哪來的美食流水般的端了上來,彭蠡和五溝吃的滿嘴流油大呼過癮,明顯喝高了的五溝指著云崢對彭蠡說:“如何?和尚騙了你五六年的揭帖柬書,有這么一個,就足以償還了吧?所謂寧吃好桃一個,不吃爛杏一筐,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這小子的易牙之術也是精妙絕倫,而且他身上的秘密很多,留給你慢慢發掘,你會驚喜不斷。”
彭蠡先生倒是沒有失態,瞅著云崢說:“說到文運,我蜀中這些年從未有大才橫空出世,若你有此機緣,老夫哪怕竭盡全力也要送你入青云。”
看到老頭子有點黯然,云崢不由得苦笑,沒有文運?蘇軾那家伙馬上就要像太陽般橫空出世,整整照耀亞洲一千年,自己在他面前算什么東西?
見老頭子也喝得差不多了,身子靠在瓷枕上搖搖欲墜,只好背著老家伙在老仆的幫助下送到了客房,至于五溝自然有其他的和尚照顧。
給老仆留了一些酒肉就帶著全家回去,進了豆沙關在自家的家俱店休息一陣子,云二和臘肉帶著憨牛去吃烤豆腐,只有云大一個人坐在店里四處看看。
滿世界都是油漆味,好在都是植物漆,云大并不反感,發而有些喜歡,這個壞毛病是從上一世帶來的,汽車跑過去之后的廢氣,能跟著聞好長時間,不過那是在鄉下,城市里的汽車尾氣味道可就不那么好聞了。
看了好大一圈子,對這些古色古香的家具非常的滿意,每一個都拿手摸摸,瘸子的手藝確實不錯,能在自己繪制的圖案上進行自發的改進,比如這架官帽椅,背后的弧度就非常的美妙。逛得久了,不但覺得無趣還妨礙伙計做事,于是找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等著臘肉他們回來,一個女子抖抖索索的從外面走了進來,先不說話,撲倒在地上就對云崢梆梆的磕頭,嚇了云崢一跳,當那個女子抬起頭來的時候,云崢才認出她來,原來是蕭主簿的那個愛妾杏花,現在的杏花早就沒了初見是的那些富貴氣,滿臉的風塵,人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她當年殘酷的對待杏花樓里女子,如今自己淪落風塵,也該知道其中的苦楚,杏花樓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以前是什么模樣,想在依然如此,每回路過杏花樓云崢只想快步走過,他能為那些冤死的百姓復仇,卻對杏花樓里的那些無能為力,僰人女子自己也只能救一個臘肉,超過兩個就會遭到官府的質問,如果想要將那些女子全部救出來,難度比云崢自己攻陷元山還要困難。
元山不過是一座明面上的大山,身份卻是壓在所有人心頭的一座大山,就連街上的乞丐也覺得自己比那些僰人高貴些。
“多謝公子美言,杏花沒齒難忘,劉縣丞已經納小女子為妾了,方才出門采辦,偶然見到公子,杏花只是過來磕頭謝恩,這就走。”
本來還想說話,但是話語在嘴里咕噥了三圈子到了最后也只能長嘆一聲,揮手讓杏花離去,沒法說,也不知道怎么說,當年的鳳凰已經淪落成了草雞,還能如何?
臘肉帶著云二憨牛從遠處高興地走過來,每人手里都拿著一大串烤豆腐,邊吃邊走,杏花見到臘肉過來,連忙低下頭提著籃子匆匆的走遠了。
臘肉嘴里叼著一塊烤豆腐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杏花,不過很快就不再理會,不管哪個女人是誰,都和自己無關,給云二擦嘴都比關心那個不相干的女人是誰重要。
回家的路上云崢一句話都沒說,說起來是個大諷刺,自己不喜歡青樓,偏偏是花娘青樓的第一個股東,說不定還會是最大的一個。
人活的就像是一個轱轆,不管如何的轉動,也無法逃脫輻條的控制,沒了輻條,車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