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打的就是后勤,云崢知道這一點,秦趙長平之戰動用的總兵力超過了百萬,秦國動用的兵力至少有六十萬,還不包括人數更多的后勤部隊,這就是一場依靠后勤取勝的經典戰例。
云崢不敢指望大宋能夠全方位的支持自己打一場戰爭,所以他在戰爭之初就不敢指望大宋地方官府的后勤供應,那樣的話自己可能剛剛走到桂州就會被餓死,一支廂軍的補給用腳底板都能想到會是什么樣子的,平時的時候在自己的轄地都吃不飽,指望到了外面那些官老爺會良心發現?
不過武勝軍絕對做到了大宋最著名的一個特色,那就是禮貌,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待遇都以笑臉相迎,武勝軍的每一個軍卒都知道將主說的一句話:“你在心里可以操他的祖宗十八代,但是一定要露出笑臉,這些王八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就算我們不依靠他們給的糠皮過活,至少不要讓他們壞了我們的事情。”
所以彭九就滿臉笑容的迎接岳州倉曹,見從船上搭到岸上的跳板不穩當,親自拿手放穩當,還穿著甲胄在上面跳兩下確定安全之后才弓著身子邀請倉曹上船。
倉曹上了船,滿意的夸獎了彭九幾句,見武勝軍的將主不在他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亨了一聲道:“你家將主好大的威風啊。”
彭九連忙解釋道:“回稟上官,我家將主去了船尾視察,一時半會回不來,所以卑職斗膽來迎接上官,失禮之處還請上官海涵。”
“不見主官,休想老夫將糧草交付爾等。”
彭九苦著臉說:“您萬萬不可如此,我家背主的脾氣暴躁,又是從六品的舍人,人家也是文官,只是倒霉些才來統御我們這些粗人。”
倉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立刻拱手問道:“還不知將主的臺甫……”
彭九笑道:“俺家將主姓云名錚,字長生,乃是蜀中彭蠢先生門下,和呂介浦乃是同門,后來專攻《春秋》大義,又拜在寶章閣侍制魯清源先生座下……”
倉曹連忙躬身道:“原來是名家子弟,失敬,失敬,既然如此,這批糧草你就簽收子吧。”
彭九用了云崢的印章,眼看著挑夫將所有的糧秣裝上船,這才送走了倉曹,剛才他看了,那些挑夫挑著糧秣上船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挑著重物上船,等到倉曹離開,解開一個挑夫背上的麻袋瞅了一眼,果不其然,里面裝的就是小半袋子糙米,大半袋子米糠。
瞅著急急離去的倉曹,彭九也不打算追憲,將主說了,人家給多少就拿多少,不爭辯,等到回軍的時候再慢慢地算賬,現在不宜生出事端。
“虞侯,這些東西以前能吃,現在沒法子吃啊。”一個軍卒從米袋子里抓了一把米糠拿給彭九看,看樣子非常的憤怒。
彭九在那個軍卒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笑道:“這冇才他娘的吃了幾天飽飯啊,以前有這東西吃就算是不錯了,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我們吃的,弄干凈了拿去喂馬,咱們從蜀中帶的糧食夠吃,崔參軍又買來了好多白米,足夠我們吃到桂州的,不過進了桂州之后,哼哼,想吃東西就要靠咱們手里的刀子了。”
軍卒賠著笑臉道:“咱們進了桂州,能劫掠不?沒了軍糧要是再不讓劫掠,沒法活了啊。”
彭九咬著牙說:“將主說了,劫掠儂智高沒問題,想怎么干都行,把它們當成盜匪就成,可是誰膽敢劫掠百姓,咱們武勝軍的軍法你是知道的,那可沒人情好講,笑林那里想要過蒙混過關那可就難嘍。”
一群人蹲在一起盤算著怎么能弄到更多的好東西還不觸犯軍法,這樣的討論在武勝軍乃是常事,云崢把軍法立出來之后就允許軍士們鉆空子,他們在剿匪的過程中果然找到了很多的漏洞,依靠這些漏洞賺了不少錢糧。
這是云崢故意留出來的漏洞,只要有一些無傷大雅的漏洞可鉆,就沒有誰會死心眼的去觸犯軍法,一來可以維持軍法的威嚴,二來也能在嚴峻的軍法面前有一點人情。
船隊開動,七月里的湘水正是溯流而上的好時候,這些平底船在勁風的帶動下迅速的沿著湘水南下,大宋的江河大部分都是東流水,唯有湘水是往北流淌。
正因為有了這條往北流淌的河流,中冇央政治集團才能用這一條絲帶緊緊地束縛住遙遠的南方,最上游的靈渠是從秦代就開始開鑿,通航,直到漢末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他和梅嶺古道一樣都是連接西南的最重要的手段。
云崢為了保持軍士的戰力,只要大河兩岸適合行軍,他就會命令會軍下船,沿著河岸快速的穿行,一來可以減輕大船溯流而上的負擔,二來也能讓戰馬適應南方的氣候。
當他的大軍到達全州的時候,再一次聽到了一個噩耗,廣南西路鈴轄陳署唯恐狄青獨得戰功,違令率8000步卒輕出,因軍紀渙散。將無威令,兵敗金城驛,喪師2000余。
而儂智高在擊潰陳署的軍隊之后,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撤退,他果斷的放棄了富庶的桂州,柳州再一次把兵力收縮到邕州一代,廣西經略安撫使余靖,荊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撫使孫河等人在吸取了陳署的教訓之后,緩緩推進,逐一收復了桂州,柳撲,并且將戰線前推到邕州按兵不動,等候狄青的到來。
云崢就是這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時刻來到了賓州,此時已經是十月,他在路上整整損耗了四個多月的時間。
不等云崢前往廣西經略安撫使余靖報備文書,就接到余靖要求武勝軍固守溫泉關,阻截從宜州撤往邕州的黃師宓所部,不必去賓州報備,云崢得到這個命令非常的高興,迅速的從賓州折返柳州溫泉關,對他來說,黃師宓這樣的地冇主正適合自己去瓜分一下。如果能把劫掠宜州的賊軍干掉,儂智高的一條臂膀就會被生生的砍下來,在云崢看來,攻擊黃師宓的必要性要遠遠的高于儂智高。
黃師宓因科場失意,與西夏張元一樣,憤然投靠了儂智高,咬牙切齒的要向自己的同族“復仇”。
儂智高新向披靡的戰斗中,總能找到黃師宓的影子,邕州內亂就是此人造成的。
正是在黃師宓及其哥哥黃緯的慫恿與策劃下,儂智高悍然起兵,不去攻打跟他有殺父之仇的越南,卻傾國之兵入侵大宋,造成了西南的糜爛之勢。最少十五萬人死于這場劫難。
黃師宓是廣州人,不過也正是在他自己衣錦還鄉的虛榮心下,黃師宓攛掇儂智高攻打廣州,幸好廣州最后守住了,不然,黃師宓是否會跟張元一樣,也來一出“廣州復仇詩詠”的丑劇,未可知也。
云崢最恨的就是這種人,相反的對儂智高卻沒有多少仇恨。
溫泉關,一個不起眼的小關隘,城墻不過一丈高,在儂智高上次入侵的時候已經被破壞的七七八八,云崢入駐的時候,光是清理出的白骨,就不下三百具,從白骨上的衣衫看來,大部分都是婦孺,其中七十幾具白骨不過是幼童而已。
南方酷熱,一年的時間足夠讓露在風雨下的尸體變成白骨,小小的溫泉關,周邊的山野冇到處都是紅著眼睛的野狗和漫天飛舞的烏鴉。
云崢和周同站在溫泉關的城墻上,頭頂是烏云一樣的烏鴉在呱呱大叫,似乎在歡慶又有人肉可以吃了。
“不錯,溫泉關恰好處在宜州通往邕州的要道上,地勢一馬平川,兩邊的山巒并不高,卻險峻,當初挑選這個地方建立城關的人很有眼光。溫泉關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啊。”云崢對溫泉關非常的滿意,自己的騎兵正好可以在這里試一下新式的戰術。
周同陰著臉道:“確實是好地方,黃師宓乃是此地的大族,兩萬土著的尸體還鋪不滿這里的空地,野狗和烏鴉有食物了。”
“那片空地應該是良田才對,你看看,野生的稻子長勢也不錯,只是沒有人收割,這土地啊就是要人侍弄才會長出好糧食來,以后有可能的話,朝廷應該向這里遷徙百姓才成,關中,河南的土地已經被耕作了幾千年,土地貧瘠,種一葫蘆收倆瓢的事情還是少干為妙。”
周同跳下高墻,恨恨的對云崢說:“我們多弄點尸體,讓這里的土地更加肥沃一些,這里種出來的糧食你吃不吃?”
云崢大笑道:“吃啊,為何不吃,只要是胡虜,我生吃都沒問題。”
蘇詢指揮著大軍開始休整城墻,有些地方需要加固一下,有些地方需要把城墻拆掉,還有些地方需要樹立粗大的木樁。
武勝軍的武器特性注定了他們不需要一座堅固的城池,而是需要一個能夠嚴密防守,而后又能快速進攻的地方,溫泉關不論從那一方面來說都非常的適合。只要稍微休整一下對武勝軍來說就是一個絕佳的戰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