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八十噸的“大明山”號武裝商船的軟帆已經升了起來,借助大西洋的海風,破開碧藍的海濤,向南急速而去,跟在它身后的,六艘排水量和外觀相差不多的帆船,分別是屬于濟世行的“杰森”號、“瑪麗亞.克萊門蒂娜”號、“羅曼.杜蘭”號、“伊莎貝爾.德納芙”號,還有另外兩艘英國商船“新世界”號和“東方快船”號。七艘帆船的船首和桅桿之上,都高高懸掛著大英帝國的米字旗。
朱濟世讓韓四搬了把椅子,擺放在船尾的甲板上,端端正正坐在上面,凝視前方。這里是大西洋靠近葡萄牙海岸線的海面,但卻看不見海岸,四周都是浩淼無際的藍色海水,冬日的夕陽,映射在波濤翻滾的海面上,泛起粼粼金色。對面,正有幾艘西班牙帝國的軍艦迎面而來,體積都比濟世行的商船大了兩倍之多。
哪怕是早就衰弱的歐洲列強,所擁有的海上力量,還是任何一個東方國家無法直面的,朱濟世輕輕嘆了一口氣,心想,濟世大學的軍事學院是只培養陸軍軍官,不培養海軍軍官的!
大英帝國真正的殺手锏,不是那支只有幾萬人槍的小小的陸軍,而是稱霸全世界海面的皇家海軍!如果某一天,自己要和大英帝國翻臉,英國人根本不需要萬里迢迢出動陸軍來侵略,只要動用海軍就可以封鎖中國沿海,切斷自己同西方世界的聯系,就足夠打斷中國的近代化進程了……
想到這里,他臉上浮起一絲苦笑的表情——19世紀的英國,還真是不好招惹,和后世的美帝國主義差不多,世界什么地方有亂子,什么地方就有大英帝國的魅影,而自己這個將要給安定團結的滿清王朝帶去無窮災禍的朱明后裔,又何嘗不是大英帝國放出來的惡犬呢?
“爵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大管家”劉鵬,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朱濟世身邊,陪著笑說,“在瞧海景呢?”
“啊,是慕文。”朱濟世扭頭看著他,微笑道,“出來透透風,這幾天可真是吐慘了。”
對于這位朱大爵士的暈船,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這位不是發明了緩解暈船的特效藥“萬憂解”嗎?怎么自己反而暈的不象話了?
“爵爺吃過藥了?”劉鵬關切地問。
“吃過了,再不吃恐怕就沒有辦法活著到香港了。”朱濟世苦笑,他終于也吃H洛因了!還別說,這藥效真是沒話說,惡心的感覺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還吃了頓烤牛排——這可是幾天來朱濟世吃的第一頓飯。
也不知道后世穿越小說里面的主角會不會暈船?朱濟世心道:“一艘900多噸的木頭船在北大西洋上顛簸的程度真是沒有海員經歷的人們難以想象的!怪不得自己發明的萬憂解會成為西洋各國海陸軍的軍需品了。”
“暈船這事兒就是個適應的過程,屬下剛開始跑海的時候也暈得不行,幾年下來就習慣了,爵爺今后肯定也會習慣的。”劉鵬笑道。
“沒錯,是要習慣的,”朱濟世笑著說,“今后幾年,咱們的根雖然扎在香港,可是南洋才是咱們真正的舞臺。”
“爵爺,把根扎在香港是不是有些不妥?”劉鵬遲疑一下,又說一句,“特別是軍事學院,還是擺在蘭芳為好。”
“這事兒由不得我,”朱濟世把手一揮,笑咪咪地說,“南洋現在是大英帝國說了算,我要是把軍校搬去蘭芳,英國人會怎么想?不過香港的軍校所要招收的學員不僅是清國人,還可以包括蘭芳大公國、沙撈越王國、暹羅王國的學生,慕文,你說是不是啊?”
劉鵬躬身道:“屬下明白了。”
朱濟世站了起來,背著手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走了幾步,感嘆道:“慕文,說真心話,我在西洋要地位有地位,要女人有女人,要銀子有銀子,真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可是一步步走來,不知怎地,就走上這條道了,你說,這是不是命啊?”
“這是爵爺的命,爵爺是真命天子!是大明的海外天子!”劉鵬想了想,正容答道。
“真命天子?”朱濟世淡淡笑了笑,心想:“連穿越這種事情都被自己遇上了,如果世上真有什么真命天子,大概是非自己莫屬了吧?只是不知道北京城里那位道光天子,聽到自己東來香港的消息會做何感想?自己寫的那封信,道光皇帝有沒有看到?”
……
朱濟世離開英倫遠赴港島的時候,正是煌煌大清的道光二十五年正月,雖然已經過了正月十五,但是北地依舊是寒風凜冽。一隊遠來的車馬正排成一溜緩緩通過高大的城門洞,進入大清朝王朝的天子居停。其中有一輛模樣古怪的馬車,四輪雙馬,車廂寬大,兩側還有透明玻璃窗,正是一輛西洋款式的馬車。車廂里面坐的,卻是兩位長衫皮袍,圍著狐裘,戴著暖帽的大清貴人,透過玻璃窗看去,這兩人正談得興起。
“爵帥,根據西洋人的公法,所簽條約必須要他們的議會批準,皇上和總統簽署才能算數的,所以咱們和花旗國簽訂的望廈條約還是有轉圜的余地,只要萬歲爺否了,就可以和花旗國公使再談,到時候再提出援法蘭西之例,將望廈條約的第二款、第二十一款、第三十二款去除即可。”
說話之人赫然是跟隨過朱濟世的白斯文,眼下他已經是知府銜的大清從四品文官了。
“這……真的能行?萬一花旗國興兵來犯,又是一場生靈涂炭呢。”
回答的是奉旨賣國的廣州將軍,欽差大臣愛新覺羅.耆英,歷史上的現在,耆英本該在廣州繼續和各國列強就廣州開放的問題周旋。不過在這個時空,耆英卻被道光皇帝用八百里加急快遞送來的圣旨招回了北京城。
“爵帥請放心,這花旗國國勢遠不如英吉利國,他們在大清國周邊也沒有殖民地,如要出兵就必須從本土直接漂過來,遙遙何止數萬里,真到了咱們這里,也是師老兵疲了。而且這花旗國最近還要和墨西哥國打仗,根本顧不上咱們這里的。”
白斯文侃侃而道,他是去年10月底到的廣州,花錢走了門子入了欽差大臣耆英幕中,自稱曾經周游西洋列國,通宵夷情,還和法蘭西公使拉萼尼侯爵的師爺有舊,可代為游說。于是被耆英委以交涉任務,結果是一鳴驚人,將之前耆英同法國駐廣州領事(當然是入不了廣州城的)所簽署的不平等條約草案全部推翻,另外達成了一個“中法互助”的平等條約草案。上報朝廷之后,道光皇帝自然龍顏大悅,耆英封了一等公,升了兩廣總督;白斯文更是一步登天,不僅前罪俱免,還賞了滿洲鑲黃旗的身份成了貨真價實的滿洲人,給了從四品頂戴,實授廣州知府。而且還招兩人雙雙入京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