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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濟世行分號二樓的餐廳當中，以朱爵士、文咸為首，坐了七八個人，一邊喝茶一邊談事情，順便等著開席吃飯。文咸爵士今天登門拜訪朱爵士的目的，就是同他討論“蘭芳問題”的。
除了他們二位之外，還有羅伯特.丘吉爾、威爾.海明、安德魯.瓊斯等幾位英國“大人物”在座，而劉鵬和蘭芳羅家的四小姐羅香菊，也都在作陪。話題既然是談蘭芳，那么自然要提到接受英國保護的“蘭芳大公國”了，包括文咸爵士在內，所有在南洋呆過一段時間的人，都是大搖其頭。
“說起蘭芳公司，如果早個幾十年，羅芳伯在的時候，倒還像個國家。”文咸爵士皺眉道，“可是現在，蘭芳甚至連一個政治實體都算不上，要成為國家恐怕不大可能了。”
“杰森，陸軍和殖民地事務部要求文咸爵士提交一份關于婆羅洲情況的報告。”丘胖子咕嚕咕嚕喝著茶水，慢吞吞地說，“他們要根據這份報告評估是否最后將蘭芳大公國納入大英帝國的保護之下。可是現在，蘭芳根本就不像一個國家，沒有政府、沒有軍隊、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民。”說到這里，他瞥了眼坐在席上，一副目瞪口呆樣子的羅香菊，才接著說道：“如果文咸爵士如實向上面提交報告，那么大英帝國將會撤回對蘭芳的支持。”
他們現在說的是英語，蘭芳羅家的家塾里面是有西洋教師的，因而羅香菊能聽懂英語和荷蘭語，聽到文咸和丘胖子的話，她真有一種如墜霧中的感覺。這個“蘭芳大公國”是什么意思？英國人要將蘭芳變成保護國？這事兒是誰搞出來的？劉乾興么？他不是托庇于荷蘭，又暗中遣使向清朝稱藩嗎？怎么又聯絡上了大英帝國……
雖然滿腦袋的疑問，不過羅四小姐也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說話的份兒，只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這……文咸爵士，將西婆羅洲和北婆羅洲納入大英帝國的保護，是阿爾伯特親王的意思。”朱濟世輕輕轉動手中的茶杯，思索著道，“西北婆羅洲位于印度——中國貿易的咽喉要道之上，而且附近海域海盜活動極為頻繁，這些海盜又多以西北婆羅洲為根據地。”
朱濟世知道文咸所言不虛，不過他仍然不想放棄蘭芳，于是就拿出阿爾伯特親王這面大旗。
“親王殿下不了解南洋的情況，”文咸卻不以為意地說道，“如果親王殿下認為必須要將西北婆羅洲納入大英帝國的管轄，可以直接調動東印度公司的軍隊，出動兩個團，花上幾個月時間就能達成目的了。”
這是要發動侵略戰爭？朱濟世皺了下眉，給羅伯特.丘吉爾打了個眼色。丘胖子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道：“爵士，占領西北婆羅洲當然是毫無問題的，然而要統治那兩塊地盤卻極為麻煩。而且西北婆羅洲的土地貧瘠，物產不豐，也不適合我們白人生活，長期占領的價值不高。我看可以給蘭芳公司一段時間，如果他們能夠在那里建立起一個國家，大英帝國不妨庇護一二。”
呃，原來這年頭要當大英帝國的半殖民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現在的蘭芳公司還不夠資格！
“要不就三年？”朱濟世試探著說。
“三年恐怕不行。”文咸搖搖頭，“我給陸軍和殖民地事務部的報告可不能拖那么久……這樣吧，我用6個月時間對西婆羅洲進行深入徹底的調查，6個月后我將起草報告，只要蘭芳公司有那么一點國家的樣子，我就會在報告當中建議大英帝國庇護蘭芳大公國。”他頓了一下，又道：“到時候，蘭芳大公國至少要擁有自己的政府、警察、軍隊，當然還有比較確定的邊界。”
也就是說，朱濟世有6個月時間幫助一群黑社會分子建立一個屬于他們的國家！
“那么荷蘭人那里呢？”朱濟世看著文咸。
文咸笑了起來，擺擺手道：“不用擔心荷蘭人，大英帝國看中的地盤，他們是不敢公開跳出來爭奪的！不過暗中的手段還是會有一些的。”
……
“香菊小姐，你懂英文？”
送走了登門拜訪的文咸爵士，朱濟世又將羅四小姐請進了自己的書房。
羅四小姐點點頭，張了下櫻桃小嘴，好一陣子才說出話兒來。“朱……爵士，剛才文咸爵士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朱濟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心情大好。一個女流之輩，都能聽懂英文，看來南洋華人對西學的了解比自己原來設想的要多。他看著羅香菊，笑吟吟地道：“香菊小姐，說說你的看法吧？”
羅香菊不語。
屋子里一片死寂，不知道過了多久，羅香菊才深吸口氣，看著朱濟世，道：“朱爵士，你到底想要什么？”
這個丫頭果然有點見識，朱濟世心想，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免費的午餐！她應該已經察覺出來，自己是蘭芳立國過程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了。可是自己該怎么回答她呢？
朱濟世想了想，反問道：“香菊小姐聽說過呂不韋嗎？”
羅香菊輕輕點頭，呂不韋她當然知道，西婆羅洲這里也有說書先生的。“爵士是呂不韋，那誰是子楚公子呢？”
“誰想當子楚公子？”朱濟世也反問一句。
羅香菊輕嘆口氣，道：“如果家祖還在，這個問題就好回答了。可是現在，在西婆羅洲，有資格當子楚公子的奇貨不止一件！”
“都有誰？”朱爵士饒有興趣地問。
“首先是蘭芳公司甲太劉乾興，就是那位得罪你的劉阿亮的父親，蘭芳公司總廳所在地東方律和坤甸港都是劉家的地盤。荷蘭人是劉家的靠山，不過劉家也不是完全忠于荷蘭，他們真正的想法和家祖一樣，都是想將蘭芳變成大清藩屬，因而劉家堂口的名號就叫扶清堂。”
蘭芳劉家居然是心向大清的！朱濟世皺皺眉，看著羅香菊，“香菊小姐，四秀堂是不是也向著大清？”
羅香菊苦笑，“不是我們向著大清，而是這大清是我們南洋華人唯一可以指望的靠山，如果不靠大清，我們還能依靠誰？”
朱濟世一時語塞，靠大英帝國？雖然英國的大腿很粗，但卻很不好抱，他們的算盤精著呢！
羅香菊嘆口氣，接著說：“其實我們也知道大清靠不上了，乾隆爺的時候還能指望一下，現在大清都自身難保，誰知道什么時間就是印度第二？所以劉家現在又依上了荷蘭，劉乾興的父親劉臺二當太哥的時候，蘭芳公司就是荷蘭人的附庸了。只可惜荷蘭人并不滿足于蘭芳的表面歸附，如果換成英國人，恐怕也……”
“除了劉家，還有誰可以當蘭芳大公？”朱濟世淡淡地打斷了羅香菊的話。蘭芳要想生存下去，就不能總指望大腿和后臺，自己的實力才是主要的。
羅香菊點點頭，娓娓道：“在西婆羅洲可以和劉家控制的蘭芳公司并列的勢力還有小刀會首領鄭洪、王德虎、趙大亨所領導的和順公司，和順公司有些武力，同布魯克（沙撈越王國）、萬那蘇丹的爭斗多占上風，但是沒有后盾可依，所以始終無法主導西婆羅洲。另外，在蘭芳公司總廳之下，還有羅家、陳家、江家、謝家、古家等應嘉人大族所掌握的分公司，各家在對外的時候還能團結一致，不過內部的斗爭一直非常激烈，其中江、謝、古三家結盟反對劉乾興，我們羅家和陳家則較為中立，各家看在家祖羅芳伯公的面子上，也禮讓我們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