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領大人,都統大人有令。”預警的狼煙升起不久,傳令的塘馬就從錦州城的方向飛奔而來,進了富克精阿的寨子,高聲道:“宣鑲藍旗都統軍令:鑲藍旗左協并寧遠前寨所轄漢軍旗人火速撤往錦州城,限三個時辰內放棄寧遠前寨,棄寨之后需放火焚之……”
“什么!?這是祖宗之土啊!”富克精阿還沒有聽完就猛地嚷了起來,周圍的官佐也各個義憤,頗有想同入侵的明軍一決死戰的念頭。自從棄了北京跑到關外的“祖宗之土”,這些八旗大爺可真是苦得緊了,原先飽食終日的日子一去不返,不僅沒吃沒喝,還得沒完沒了的訓練戰陣武藝,每個月上面都會派人下來考核!通不過立馬就要降級,一旦將了官職,家里面老婆孩子就要挨餓!而且光是訓練還不算完,練完之后還有幫農!現在關外滿洲八旗的勞力嚴重不足,精壯不是在關內戰死就是在當兵征戰,農事只能靠老弱婦孺和漢軍旗人勉強維持。所以駐防的八旗兵在農忙的時候都得下地,好不容易看到地里面的莊稼一天比一天高,這些天殺的漢人居然跨海而來了!
“協領大人,不能撤啊!寧遠前寨這里可有幾十萬畝的麥子,幾十萬畝啊,都是咱們家里的婆娘、孩子辛辛苦苦,面朝黃土被朝天的種出來的!”
“不能撤啊……地里面的莊稼還沒有長成,家里面的面缸早就空了,如果棄了寨子。等到秋后咱們吃什么?”
“是啊。沒有這里的幾十萬畝莊稼。咱們怎么多人吃什么,難道要活活餓死嗎?”
八旗子弟已經有200多年沒有餓死的了,不過在過去的大半年里,餓死的危機一直縈繞在他們這些曾經的天之驕子頭上。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出關時候分到的一點口糧差不多到了吃完的時候,地里面的莊稼又沒有長好,就是所謂的“春荒”時節!寧遠前寨里面的八旗子弟們,可都是餓得嗷嗷直叫啊!
“既然大家都要戰。那咱們就在寧遠前寨這里讓他們這些漢奸領教一下咱們八旗大爺的厲害!”富克精阿大聲喊道。
眾人雖然都知道太平軍大大的厲害!但是卻不知道明軍比太平軍更能打,畢竟這一年多來,都是太平軍頂在前面和滿清在打,朱大天子就跟在后面搶地盤來著,故而這些八旗子弟現在居然有些士氣高漲,紛紛高呼戰斗號令,即便拼個魚死網破,也要把明軍趕下海。
“協領大人,咱們漢軍旗……”盧兆旗可不大算去跟一幫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滿八旗大爺一塊兒瘋,撤退可是上面的軍令!他現在要撤退是依令而行。就是到了恭王那里也占了理——要不然恭王還怎么指揮“百萬滿蒙壯士”啊?
“走走走……”富克精阿滿臉鄙夷的揮了揮手,把這個礙眼的漢八旗狗腿子打發了。便召集屬下布置起守寨來了。
“這些八旗子弟還真是蠢啊。”大明陸軍第四師師長劉麗川少將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道,“盡然想憑著這么個小寨子和抗拒咱們的大軍,不是作死是什么?”
彭玉麟看著那個小小的土圍子,搖搖頭道:“不是蠢,而是沒有辦法。滿蒙雖然遼闊,但是200年來都荒廢在那里,經過開墾的熟地大多集中在遼西走廊這塊和盛京周圍。如果棄之而北走,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餓死荒野了。”
“餓死荒野?還不至于吧?”劉麗川道,“照總參發下來的情報,恭王在朝鮮大掠,所得頗豐,今年冬天總歸能過去吧。”
其實滿洲的老林子里面有吃的,女真人在崛起之前就是漁獵民族,一身的本事、筋骨就是在老林子里摔打出來的。所以恭親王的一百多萬旗人就是丟了遼西走廊和盛京周圍的地盤,也能靠滿洲老林子里的獵物維持一下。不過這老林子里的夏天、秋天好過,冬天可是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什么獵物都逮不著的。
“當然能捱過去了。”彭玉麟大笑道,“大國之滅哪里有那么容易,古時候漢武征匈奴,唐宗擊突厥,都是曠日持久,最后也未盡全功。”他的語氣已經放沉,“不過咱們這一次,務必要除惡務盡,不留后患!”
“除惡務盡,不留后患……”劉麗川反復嘟喃著,忽然感到脊背一陣發涼,扭頭瞅著彭玉麟,“彭總鎮,總參謀部的訓令上面可沒有……”
彭玉麟白了一眼劉麗川,冷冷道:“今上仁厚,豈會下這樣的諭旨?我等做臣子的自當為主分憂,傳本鎮的軍令,破寨之后,須盡誅其惡,盡逐其民!”
“既然是總鎮軍令,那末將遵命便是。”劉麗川是天地會系統出身,仇滿反清的心思比彭玉麟更甚,只是明軍紀律森嚴,沒有將令是不可擅殺的。
“復遼之戰可是滅大國,咱們所求的可不是個名義,而是要徹底控制滿蒙之地,不讓咱們的敵人再有休養生息的機會。”彭玉麟壓低聲音,道:“如今雖是夷人弱而漢人強,但是咱們也須居安而思危。現在北清已經倚上了歐洲霸主俄羅斯國,而且他們自己也開始振作,又是擴八旗,又是掠朝鮮,如果給他們十年八旗休養,將來沒準還有三起的機會。到時候他們會放過咱們這些人?”
“總鎮說的是!咱們這些人要落在北清手里,個個都得抄家滅族的禍事!”劉麗川激動非常,“咱們在北清看來就是反賊,要是被逮了去還要一刀刀的活剮呢!對北清,咱們的確不能手軟!”
“若確實肯投降,也可以留一命。”彭玉麟到底不是楊秀清,他說儒生士大夫,圣賢書讀多了自然稍有些仁心。“不過也不能讓他們留在滿洲,想當年老賊酋努爾哈赤作亂的時候,就善于用間,用這個法子破了咱們好多城池。這個教訓,無論如何得牢記了,先把降人用船運去朝鮮安置吧。”
運去婆羅洲當然更妥一些,可是眼下大明水師的運力有限,根本沒有將幾萬、幾十萬人從滿洲運往南洋的余力,只能就近安排在朝鮮了。好在朝鮮人托庇于大清200年,現在一定會念及舊情,好生照顧這些上國之民的。
“該死,富克精阿該死!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那點地里面的莊稼!這么小家子氣怎么打仗?”
錦州城內,滿洲鑲藍旗都統官文聽到盧兆旗急急送來的報告,登時就暴跳如雷了。他一得到寧遠方面幾個哨所派快馬送來的急報,就知道寧遠州是不保了,唯一的法子就是退守錦州,依著堅城和明軍打,只要熬到恭王的大軍回師,就有辦法了。可是富克精阿這個莽夫居然要守寧遠前寨這個土圍子……這不是白白送死嗎?而且還是帶著近2000八旗兵丁和一萬多八旗子民一塊兒死!
現在的漢人,可是狠著呢!北京城那一戰,楊秀清這個魔頭就坑了十幾萬降人……
“傳令下去,點齊兩協馬隊隨我去接應富克精阿這個混球!”官文在簽押房里面轉了幾圈,大聲傳令道。說實話,他倒是很想放棄富克精阿和寧遠前寨里面一萬多個八旗祖宗之民的。
可是現在八旗人少啊!一共才120萬,其中還有40萬是漢八旗,正宗的滿八旗剩下不到60萬了,可真舍不得一次丟掉一萬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