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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八五四年六月十三日。
漢城。
景福宮光化門外的朝鮮議政府內,幾個紅袍烏紗的大臣,正拿著慶尚道觀察使出的通信使送來的奏報噓溜溜兒的吸著涼氣。大家的臉色都煞白煞白的,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領議政趙寅永坐在上首一把太師椅上,頭也不抬的喝著一碗熱茶,動也不動一下。
底下幾個朝鮮大臣議論的聲音就漸漸響了起來。
“……禁衛大將金炳翼、左將軍趙秉錫大人退守大邱,蔚州、釜山已經陷于賊手,慶州府被圍困,那個什么東學革命軍據說已經有了二十萬之眾……完了,靠朝鮮的力量已經無法撲滅了!”
“可是要向上國請兵的話,上國天子會不會把監國總督派來朝鮮?就像之前的李鴻章大人那樣?”
“派來監國總督倒不怕,就怕直接行郡縣!聽說大明朝廷當中已經有人提出要吞并我們朝鮮國啦!”
“這樣朝鮮豈不是亡在我們手中了?這可如何是好啊?我等豈不成了朝鮮一國之罪人?”
聽到這樣的議論,趙寅永重重地將手中的茶杯一頓,慢慢抬起頭來:“都說什么胡話呢?大明是我等小國之臣可以對抗的嗎?甭說是大明,就是當日山窮水盡的滿清要亡我們朝鮮也是抬抬手的事情……如不是大明天子親將大軍來援,我等早就埋骨在西伯利亞了,何來今日的榮華富貴?金炳學,你們家當年可最早追隨大明天子的功臣!”
司憲府大司憲金炳學是安東金氏的一員,去年才剛剛參加了科舉考試,登第后立即授予正三品之成均館大司成的高位,才一年就升到了正二品司憲府大司憲。這樣的升官速度放到眼下的大明,真不知道要羨慕死多少還在慢慢熬資歷的秀才官兒。不過這也就是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的子弟才有的特權,換成普通兩班戶出身的士子一個縣監都不一定能到手。這朝鮮的科舉。實在已經成了兩班豪門的升官專用通道了。
所以金炳學一聽說大明有人想合并朝鮮,愛國主義的情緒就洶涌澎湃起來了。朝鮮要是和大明合并,頂多就是一個省,他金炳成不就要像千千萬萬大明士子一樣。從八九品的小官開始慢慢熬資歷了么?即使仕途一路坦蕩,50歲之前能入閣當個二品官就算大明天子照顧安東金氏了!
不過豐壤趙氏的老爺子趙寅永卻沒給金炳成留臉,一頓劈頭蓋臉的教訓,金炳成一愣,剛想反駁,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的確失言了。哪怕朱濟世真的要吞朝鮮,他金炳成也只能鼓掌叫好,要不然讓趙家的人在朱皇帝那里參一本,整個安東金氏搞不好就全沒了。
是不是朝鮮的罪人不好說,安東金式的罪人可就當定了!想到這里。他也只有灰溜溜的低下腦袋來。趙寅永見他不說話,倒也沒再窮追,而是長嘆一聲道:“都是一幫不中用的東西!拿著從大明上國買來的槍炮居然打不過東學盜賊,現在整個慶尚道都快丟光了。這樣下去不請大明上國出兵,李昰應那個叛賊大概就要打到漢城府來了!”
趙寅永與其說是在訓斥。不如說是在哀嘆。這次出兵鎮壓慶尚道東學黨作亂是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聯手而為的。這兩個歷史上的死對頭,在朱濟世兼領朝鮮國王后,雖然仍然是兩派,但是斗爭已經不那么激烈了——他們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執掌朝鮮國政。大明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朝鮮國內必須要存在兩個以上的派別。即便安東金氏和豐壤趙氏當中的一個倒臺,朱皇帝也會另外再扶植起一家的。既然如此,這兩家還斗個啥?面子上意思意思就行了。臺面底下早就是一團和氣了。
這次東學黨勾結朝鮮前國王李昰應起兵作亂的消息傳來,趙寅永和金佐根就在私底下達成了共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向大明朝廷請兵。否則請兵容易送兵難!眼下的大明皇帝可不是當年的萬歷皇帝,斤斤計較的很!一年30萬的年金是一毛錢都不能少,而且一定要在當年12月1日前存到匯豐銀行朝鮮分行的指定賬戶上。想要他出兵平亂。不說事后吞了朝鮮,起碼也要索取一大筆軍費!
可是朝鮮的國庫是出了名的空虛,哪里拿得出錢?現在的朝鮮所實行的稅收制度叫“軍布制”,只有平民百姓納稅,占有大片土地的兩班戶可以免稅——這種稅收辦法和200年前滅亡的大明真有的一比。更加荒唐的是。由于李朝500年的繁衍、壬辰倭亂后對義軍的褒獎,還有賣官鬻爵等原因。兩班戶在總人口中的比重不斷上升,到了朱濟世兼任朝鮮國王的時候,已經達到了多數,占了六至七成左右。一個國家有六七成的人不用納稅,財政會糟糕到什么地步不用想也知道了。
屋子里面的人聽著趙寅永的哀嘆,頓時就安靜下來,幾個議政、判書也覺得事情扎手,各自低頭不語。正尷尬的時候兒,就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急響,就看見左議政兼兵曹判書金佐根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這些日子圍剿東學叛軍的戰爭是他這個兵曹判書負責的,不過他雖然長期執掌兵權,但實際上還是個文官——朝鮮王國什么都學中國的,而且還專揀壞的學,他們的軍制居然不是學明朝和清朝,而是學了宋朝的文人治軍和兵將分離制度,無定將、無定卒。不過軍餉卻極其微薄,大概和明末的情況差不多。這樣軍隊當然不能打仗了,平時也就抓幾個山賊,維護一下治安,發動一個政變什么的。上次奕欣帶兵過來的時候,朝鮮軍隊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而這回,以幾百個經過俄國人訓練的“八旗朝鮮”為核心,勾結了東學黨徒,還得到俄羅斯軍火支援的起義軍,同樣不是朝鮮王國軍隊能夠對付的。
看見金佐根進來,趙寅永忙站起來:“左議政大人,情況怎么樣?召集到多少軍隊?還能不能一戰?”
金佐根滿頭滿臉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急的,抓起一個茶杯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才對趙寅永拱拱手:“領議政大人,不行啊!這次在慶尚道作亂的有李朝余孽,打出的是‘斥倭斥洋、恢復李朝’的旗幟,迷惑了不少人!前一陣子又有傳聞說大明皇帝要把朝鮮賞賜給他和日本妃子所出的兒子,不少人都相信了……”
趙寅永跺腳:“那可如何是好?”
金佐根又喝口茶:“現在只能向上國求援了,光是支援槍炮不解決問題,必須要請兵了!”
“請兵的話……會不會行郡縣?”趙寅永有些不大甘心。
“應該不至于,頂多就是派個監國吧?”金佐根擦了擦汗,心下何嘗不擔心朱皇帝乘勢吞了朝鮮?可是現在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日前派遣慶尚道鎮壓起義的軍隊已經是朝鮮禁軍主力,是最精銳的部隊啦!結果讓同樣裝備了不少洋槍洋炮的起義軍打得大敗虧輸!現在就算能從地方上面抽調一些鎮撫營過來又能管什么用?
他一直屋子里的金炳學:“讓景教(金炳學字號)走一趟北京吧。再從金趙兩家里挑選十個美女獻給皇上……”
趙寅永點點頭,捋著胡子道:“叫戶曹判書趙秉夔和景教一同去中國,再帶上老虎皮和高麗參,走走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