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襲董元代,就是會稽本地人,估計出身不會很高,所以日夜盼著變天,孫策才剛南下,他就跑去高遷亭相迎,隨即協助孫策剿滅了會稽的山賊黃龍羅、周勃等人,就此得到重用。小○孫權初繼位的時候,其母吳夫人害怕這二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年紀小,保不住江東基業,特地找了些人來打問,其中既包括文吏魁首張子步,也包括了這位本地武將董元代。
董襲倒是拍胸脯給吳國太保證了,說:“江東地勢有山川之固,而討逆明府,恩德在民,討虜承基,大小用命,張昭秉眾事,襲等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萬無所憂。”可見他對孫氏政權和孫權本人,那是相當耿耿忠心的。
這位算是江東一流墊底、二流往上的勇將,他要是還在老家會稽鎮守,既得人心又熟地利,是勛還真不敢跟他硬碰。想要詢問面前這小吏董襲何在?可是貿然開口,又未免墮了自家威風,還是先來報一報名字比較好吧——
“吾乃幽州刺史是勛,奉朝廷所命,率師伐吳,豈懼會稽一匹夫耶?!”
那小吏聽聞此言,嚇得差點兒沒尿出來,當下也不敢梗脖子了,趴在地上連連磕頭。是勛這才詢問他的姓名,原來此人復姓司馬,單名一個闕字,表字朝洛,就是會稽本地人,出身寒門,為鄮縣所署的百石有秩,主要就負責此處的港口管理和收取商稅。
司馬闕本來還以為是什么山賊、水匪前來騷擾——他正在官廨中摟著婊子、喝著小酒混日子呢,迷迷糊糊地就讓幽州兵給拿了,壓根兒就沒瞧見來侵的偌大船隊——心中雖怕。卻仗著酒意。以為報出董襲之名。足以將對方嚇退,或者起碼嚇得對方不敢殺害自己吧。等聽說啥,幽州刺史親至,來伐江東,當場魂兒都飛了。
不過他終究是地方小吏,對于國家大事的了解非常有限,磕完了頭就茫然問道:“吾會稽有人作反否?何勞天使親討也?”
是勛聽了這話,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隨口便答:“孫會稽反。”孫權的正式官職乃是會稽太守,不過他長年呆在吳縣,會稽之事都交給郡丞顧雍幫忙打理。是勛聽陸議說起過,顧雍也派了自己的兒子顧邵跟隨張纮北上許都,想要暗中勾結王師,所以他這回來打會稽,就也考慮到了這年月的顧雍尚未誠心臣服于孫氏政權,或可與之聯絡,把騷擾的聲勢造大。
可是再仔細詢問司馬闕,才知道孫家對此也已經有所警惕了。就在半個多月前,突然把顧雍召回吳郡。孫權另署了親信淳于式前來擔任會稽郡丞。此外董襲也并不在郡內,主掌兵事的,乃是樓船都尉鐘離緒。
是勛心說這人是誰啊?東吳未來倒是將會有一名將領叫做鐘離牧,多年鎮守南方各州郡,魏滅蜀后揮師邊境,破了妄圖趁機作亂的五溪蠻——這鐘離緒跟他有啥關系沒有?(其實鐘離緒正鐘離牧之生父也,但這種犄角旮旯里的人物,也難怪是勛不記得了。)
基本情況打聽清楚,是勛便將袖子一擺:“推出去斫了。”司馬闕大驚失色,趕緊趴在地上告饒:“孫會稽反,末吏不反也!”——此人倒也有些力氣,加上生死關頭,躬身曲背,十指硬生生插入土中,竟然兩名軍士連扯了好幾下都沒能扯動。
是勛撇一撇嘴,擺擺手,命士卒暫且退下,然后質問司馬闕:“吾聞背反朝廷者,非止會稽也,江東并反。何汝獨不反耶?”司馬闕說我光知道自己是大漢的臣民,我的吏職是縣令給的,哪兒曉得上位者的奸謀呢?還請長官明察!
這年月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非常之弱,所以平頭百姓和他這種微末小吏,那是真的只知縣令長之命,而不明白郡守、刺史究竟在想些啥,不知道什么叫做武裝割據。不過大漢朝終究四百多年天下,漢朝皇帝這個概念已經深入人心了,司馬闕又不是山越,或者是勛出身的別的什么蠻夷,會不懂得皇帝和朝廷的含義。
因為有這一層相隔,是勛是真不擔心如此微末小吏也對孫家忠心耿耿——他原本就沒打算殺司馬闕,對方職務再低,終究也是官兒了,好不容易逮著個可能的帶路黨,豈有一刀兩斷的道理?前此不過恐嚇而已。
所以是勛就問啦,你說自己不反,懇求我不要將你處刑,那么你對王師征討江東,能夠派上什么用場嗎?司馬闕趕緊說我能我能,遠了不敢說,這鄞、鄮二縣的風土民情,全都裝在末吏心中,愿為大軍向導。接著也不等是勛問,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兩縣長吏叫啥名字,是何出身,以及縣中各豪門顯姓的氏名、來歷,全都備悉陳奏。
最后說末吏這便可以為大軍帶路,去取鄮縣。
是勛說倒還不急,我只是先來探查形勢,大軍還在后面——真要暴露出自己只有幾千兵馬,難免對方再起別的心思啊。于是便挾裹了司馬闕上船,揚帆而去,南下前抵鄞縣。
雖然從司馬闕的嘴里已經打聽出來了,鄮縣守兵不過六七百人,而且裝具不全、訓練度極差,但那好歹也是座縣城啊,恐怕沒有那么容易拿得下來。倘若耽擱上一兩天,被鄞縣的豪門顯姓得著消息,那下一趟的收獲就沒有如此豐厚啦。
是勛真在這處港口搶到了不少貨物,吃了個腦滿腸肥。于是一方面讓鄮縣的船主們都各遣人回返,帶去書信,號稱朝廷征伐江東孫氏,征調汝等的船只,貨物也都暫且扣下,等孫氏族滅后可再攜書來向我討要,同時就讓那些船裝載著貨物,在兩艘軍艦的押送下。送回如皋港去。
余船繞過海角。前至后世的象山港。再度大肆劫掠一番,完了揮師登岸,就在司馬闕的引領下,浩浩蕩蕩向鄞縣進發。
鄞縣在鄮縣之南,并且縣城比鄮縣更加偏離海岸,守備也更為松懈。是勛領著近兩千兵,僅僅行進了兩個多時辰,便趁夜來至縣城之下。鄞縣自然已經得著了港口為敵所占的消息。但對于敵軍數量多寡,究竟從何而來,仍然徹底的一頭霧水。縣長一方面派人前往郡治山陰高急,一方面緊閉城門,打算等明天天亮再派人前去探查。
小破縣城的小破城門,其實關不關的意義不大,也就能擋住百人上下的盜賊而已。幽州軍高舉火把,直接攀城而上,還沒到午夜就沖進了縣衙,縣長逾垣而走。逃得不知去向了。
隨即自陸路再北指鄮縣,一日間亦輕易摧破。兩縣城內所居民戶不下萬人。是勛直接擄了兩成塞進海船,運回如皋島。這年月打起仗來擄掠民戶本是常事,因為有民才有兵,才有糧,要是把對方的人口擄得七七八八了,哪怕對方疆域再廣,也跟冢中枯骨沒啥區別。只可惜這時代即便是海船,裝載量也實在太少——別說萬噸輪了,若足千噸,是勛就能把兩座縣城的民戶全部擄光,還剩下八成,不是他不貪心,實在是吃得下,但裝不下。
于此同時,是勛還把陸議給放下船去,讓他改扮裝束,先去拜謁會稽的各大豪門,然后再北上吳郡,去跟四姓通氣。原本訂此計劃的時候,諸葛亮還有所疑慮,說這小年輕有這般膽略和魄力嗎?能夠賦予如此重任嗎?瞧他那樣子文謅謅的,又出身世家豪門,不似能效縱橫家所為啊。是勛說你且放心,伯言必不負吾之所望也。
陸議隨身還帶著不少曹操親筆簽署的空白公函,幫忙是勛到處去封官許愿。根據情報,是勛指定以山陰令魏滕署會稽郡守,以前征羌令焦矯為山陰令,以郡功曹丁覽為會稽郡丞,以隱居會稽的經學家征崇為余姚長,最好再能招安山賊大帥潘臨出任烏傷長。
話說那些會稽的大姓豪門,是勛都是才聽陸議和邵壹說起來的,他自己一個都不認得。反倒是山賊潘臨,光榮游戲里出現過啊,倒是久聞大名了。
至于吳郡的豪門,是勛徹底放權,讓陸議你瞧著辦,哪怕你全都安插四姓中人,我都照準。
象吳郡四姓這般地方豪族,那是遲早都要打壓的,然而現在不防先跟他們建立統一戰線,聯起手來對付孫氏。日后朝廷要怎么治理吳會,且待日后再說——估計也不關他是宏輔的事兒了。
再說那位被是勛相中的山陰令魏滕,為本郡上虞人氏,其祖父魏朗學富五經,名噪一時,曾在桓帝朝為尚書令陳蕃所薦,說他“公忠亮直,宜在機密”,乃征為尚書,后在“黨錮之禍”中遭到禁錮。待陳蕃為宦官所害,牽連到了魏朗,朝廷召其進京,他自思不免,行至丹揚牛渚山的時候,自盡身亡。因為此事,魏家在郡內的名望和地位都瞬間拔高,隱然執郡中豪門之牛耳。
當然啦,會稽郡內最大的豪門還得算山陰謝氏——后來東晉的謝安、謝玄等人,就都屬于這一支。不過謝氏的大家長,前尚書郎、徐令謝煚把女兒嫁給了孫權為妻,算是正式攀上了孫家的賊船,想要暗中拉攏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是勛就不讓陸議去撞大運啦。
拉回來說,魏滕時為山陰令,不但統管縣事,還協助郡丞淳于式治理全郡,他突然接到了來自鄞、鄮兩縣的遇襲消息,又是驚愕,又感迷惑——這會兒陸議還沒來拜見他呢,他壓根兒不清楚來的是哪路兵馬——趕緊跑去求見淳于式。
淳于式也奇怪,說莫非是潘臨率兵下山了么?魏滕說若為潘臨,那也該是從陸路前往,不可能經海道先襲擊了港口啊。淳于式又問:“得無山越擾民耶?”魏滕說山越貪戀家園,怎么也不可能跑這么老遠來吧。
淳于式是位循吏,民政方面頗有長才,但應對這種突發事件的經驗和能力卻無限接近于零,只好召聚屬吏共商。當即便有一吏應聲而出:“吾愿領兵往探,若敵不多,即剿之以復上官!”淳于式一瞧,這人年方二十出頭,體格健偉,容貌頗有些獰惡,只可惜拐著一條腿,是個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