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操召見曹德、是勛,論及廢立太子之事前不久,西、南兩線各有戰報傳來。
南線的文聘、黃忠、陸議順利挺進到南海郡治番禺城下,劉備新署太守桓曄主動獻城,南海郡就此平定——詔命仍使桓曄守南海,并任陸議為廣州刺史。
接著,大軍沿郁水(珠江)而西,在端溪附近擊敗了蒼梧太守吳巨所部——據說連弩“震電”初建功勛,射得吳巨所招募的勇悍土卒根本列不成陣形,瞬間便即崩潰。隨即文聘便將吳巨團團圍困在蒼梧郡治廣信城中,又派黃忠率偏師南下,攻取合浦。
此番南征,戰略方針就是要快,趁著劉備因為距離遙遠,以及為夏侯惇進駐長安所惑,暫且無法派軍增援的數月時間,盡量占據足夠大的疆域,控其險要,甚至——直接逼士燮投降。
然而直到上一份奏報到來為止,還并沒有絲毫東海水師的消息。據說最近閩州附近洋面上狂風驟起,波浪滔天,也不知道水師是遭了難了呢,還是被迫掉頭返回出發地東治去了……是勛也不禁為魏延等人懸著一份兒心。
南方勢如破竹,北線卻稍稍遇挫。大概是為了打亂曹軍的部署,使其難以凝聚力量攻打漢中吧,劉備遣關羽、馬超率軍自武都郡出,接聯羌胡,北伐漢陽。夏侯惇聞訊,急遣紹武將軍高覽率軍往救,而涼國相楊阜也派閻行南下策應。隨即射虎谷一戰,關羽先用間,再設伏。大敗魏、凉聯軍。高覽中箭而歿。閻行退守冀縣。
夏侯惇聞報大驚,急忙親率大軍往救。蜀軍圍攻冀縣十余日無法攻克,關羽被迫撤圍轉向下邽,正遇夏侯惇,雙方惡戰一場,各有損傷。關羽知不能勝,乃遷西縣之民千余戶,挾裹著退返武都郡。
與此同時。張飛與劉備假子劉封率軍自巴西出,東取秭歸,幸好被魯肅統領的長江水師切斷去路。張飛無奈之下,只得放火焚燒秭歸城外民居,然后退返江關。
射虎谷與秭歸這兩仗,情報傳到洛陽,群臣商議的結果,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劉備把他幾員大將都派出來了,可見北路虛兵已經起到了效果。估計蜀中即便遣軍去援士褻,也不會是主力。交、廣之戰應可必勝。憂的是,蜀軍戰斗力還很頑強啊,兩路并出騷擾,以攻代守,就搞得雍、涼、荊等州捉襟見肘,將來即便收復了交、廣二州,再想要攻取漢中,難度系數仍然相當之大。
倒是是勛說了:“小不可以搏大,但使中原穩固,積聚糧秣,乃可使彼疲于奔命,假之一二歲,彼財窮力竭,必非今日之勢也。”咱們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對劉備用兵了,他慢慢地積攢實力,蜀兵又耐苦戰,打起來費勁是正常的事兒。等到咱們正式對他動手,慢慢侵削之,蜀中宜耕之良田也就成都附近那一塊兒,他真能夠維持軍政實力不衰敗嗎?且等著瞧吧!
或許是曹操把精力主要花費在了軍事行動上,或許是對于改立哪個兒子為嗣,仍然沒有最終拿定主意,總而言之,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曹魏政局還算是風平浪靜——不過誰都瞧得出來,暗中仍然潛流洶涌。
曹昂繼續呆在東宮,半似囚徒,半似寓公;曹氏諸子勾連黨羽,曹操也只是收拾了幾名小官吏(即以逄紀為始),當作警告罷了;荀公達病臥在家,雖然還沒有正式告老還鄉,也等于淡出了政治舞臺。
延康四年二月,甘氏懷胎將近十一個月,終于臨盆,果如卜者所言,產下一子,是勛考慮到初遇甘氏是在徐州州治郯縣,因此給嬰兒起名為:是郯。
待到三月份春暖花開,是勛終于允許長女是雪出嫁,夏侯氏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其規模僅次于昔日曹昂迎娶呂氏,以及夏侯楙尚清河公主。
本年是雪虛歲十七而即將十八,其婿夏侯威十九歲。本來是勛還打算硬咬牙關生熬到閨女實歲十八的——古禮女子十八而笈,男子二十而冠,雖然時下流行早婚,再晚一點兒,理論上也還說得過去——然而曹氏見天兒催促,還說:“人不知其父寶愛之,不忍離也,而以為身罹疾病,不克于歸,或夫君不喜其婿者……”現在哪兒還有大小姐十七、八歲不嫁人的呀,十二、三就出門的也不在少,你要是再拖下去,就怕外界的謠言會更加難聽。
是勛無奈,只得召來夏侯氏當主夏侯衡,商議兩家聯姻之事。要說夏侯衡確實心里有點兒不大踏實,自從父親夏侯淵戰死之后,自己才剛成年,兄弟們年歲更小,家族影響力難免直線下滑。自己雖然娶了太傅曹德之女為妻,但老丈人并不怎么待見自己,倘若某個兄弟再能跟堂弟夏侯楙似的尚了公主,還則罷了,否則一個不慎,怕會從皇家姻戚、開國功臣跌落到二流家族去呀。倒是有機會通過兄弟夏侯威巴當朝太尉是宏輔的大腿,可是為啥屢次暗示,是宏輔都沒有給閨女完婚的意思呢?他不是想反悔吧?
如今聽得是勛說起此事,夏侯衡不禁大喜過望,于是備下豐厚的彩禮,舉辦了盛大的婚宴——夏侯淵在世時,于諸曹、夏侯中持家最嚴、立身最正,一門心思打仗,很少關注產業,這場婚禮,若非是氏還有嫁妝輿入,幾乎就要把夏侯氏的家底全都給掏空了。
夏侯衡看重此事,由此亦可得見一斑。
任城王曹彰聽聞夏侯、是氏聯姻,趕緊跑去求見曹操,問說父皇打算去參加婚禮嗎?您要是不打算去,兒臣與夏侯家那幾個小子素來交好,愿意代您跑這一趟。曹操略加沉吟,便即允準。等外人見著曹彰代表天子前來參加婚禮。不禁紛紛猜測。是否任城王的行情有所看漲呢?
是勛送走閨女。回到家中便不禁唉聲嘆氣,對仍在垂淚的曹氏夫人說道:“雪兒既去,云兒但取贅也,絕不使離父母!”曹氏一抹眼淚,說別介啊——“吾固欲使女兒承歡膝下,然女大當去,千古之禮。豈忍招贅耶?”
這年月相對歧視女性,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女大出嫁。就算是別家人啦,對于家族血脈、產業的延續起不到太大作用——所以父兄犯罪,女兒若是已嫁,則不在受牽連之列。同理,男子為贅,也就是做上門女婿,亦須脫離父族,從此算老婆家里人,贅婿因此身份很低,幾乎等同于囚徒。所以哪有正經人家好男子肯上門為贅的呢?曹淼因而才說。不忍心讓女兒招贅——招贅很難找著好男人呀,況且是氏產業又不是沒有男子繼承。豈有招贅之理?
是勛一瞪眼睛:“吾家之贅,必強于他家佳婿!”
其實對于小女兒是云的婚事,他都已經有了腹案啦。去年秋季,兵部屯田司令史馬鈞按察潁川、陳留等郡,途中寫信給他師父趙爽和長官諸葛亮,推薦了兩個屯田系統的小官兒。趙、諸葛二人稟報是勛,是勛一聽兩人姓名,當即下令:“可即召來,入我幕中。”
兩名小官一個十五、一個十六,都是當世好男子,是勛派人把他們接入洛陽,招致幕中,名為賓客,其實等同于弟子。他還承諾,一旦朝廷再開科舉,必然推薦二人去參加——朝廷公卿有舉薦之權,也是可以加分兒的。
是勛當時就琢磨了,若得其一為婿,必然強過那夏侯威也。
倆孩子年歲大一點兒的,名叫鄧艾,字士載,是勛最為看重。在原本歷史上,曹魏后期能夠稱得上是軍事家的,在是勛看來,只有司馬仲達、鄧士載、杜元凱三人而已——自家弟子郭伯濟都得望后排,至于跟鄧士載齊名的鐘士季,不過跳梁小丑罷了。可是鄧艾長相實在不耐看,外加還結巴,是勛遣人做將,即卒伍中亦必拔鄧艾也,可給閨女找老公……抱歉了,吾雖不得國色而娶,吾女必須俊男才嫁。
小一點兒的孩子叫石苞,字仲容,在原本歷史上的名聲沒有鄧艾響亮,但亦不失為西晉開國之名將、重臣。關鍵這孩子長得實在太俊偉啦,口齒也伶俐,是勛才一見面,就覺得:此真吾佳婿也。
可是即便這鄧、石二人出身都不高,如今又穩穩捏在了自己手心里,可一想起來,鄧士載、石仲容與人做贅……總覺得不怎么對得起他們。唉,我真討厭這個時代,俗流污濁,可是又不得不抉之以濯我足……就算到時候小兩口兒脫離家族,自立門戶,我老丈人也不是跟二十一世紀那樣,可以隨便上門去探望閨女的呀……
是云終究年紀還小,此事倒不著急。且說是雪出嫁,小夫婦三日后回門,曹氏抱著閨女又是一通哀哀慟哭。是勛設宴款待女婿夏侯威,也把是復從城外接來作陪。雖說夏侯威曾為是勛弟子,在是府住過好幾年,可如今師徒變成了翁婿,各自拘謹,幾乎無話可說。因而酒過三巡,是勛就主動離席啦,說我到后院瞧瞧閨女去,無咎,你代我多陪陪你妹夫吧。
老爹一走,是復和夏侯威立刻就變得活潑起來,二人連番干杯,都喝得面紅耳赤。是復借著酒意就說啦:“復今與兄為一家也。復無兄,當以兄為兄;兄雖有弟,亦請以復為弟。”
夏侯威抹一把胡子上的酒水,笑著說那是當然的,咱倆那是什么交情啊——“威雖有諸弟,多不如無咎之親也。”這話倒也沒錯,首先夏侯淵多妻妾,夏侯威的弟弟們大多并非一母同胞,天然有所隔閡;其次他曾經離家,在是府上一住好幾年,跟自家兄弟多少有些生分了——雖說那時候基本住在城內是邸,跟城外莊院中的是復往來也不頻密,反倒是近年來返家后見面次數更多一些。
是復說啦:“親戚昆弟,吾最敬兄。所不喜者,曹氏子也……”
夏侯威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驚,趕緊問:“曹氏子誰耶?”現在天家就姓曹啊,你再愣頭青,可也不能亂講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