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前一世的時候老家在海邊,打小就會游泳,雖然算不上什么運動健將,一般情況下也能在海水里泡上幾個小時,還不至于很快沉底兒。可是他沒想到,自己才落入海中,明明雙手抱牢了斷桅,卻照樣直奔海底而去……
“我靠什么玩意兒這么沉啊!”幸好他腦筋還算清醒,趕緊伸手到包袱里去,把那一大袋子銅錢掏出來給舍了。雖說無錢寸步難行,但該舍的時候還得舍,要不然就只好舍命啦。
東南風刮啊刮,阿飛抱著桅桿漂啊漂,終于在第二天黎明時分漂上了岸。順風順水而來的倒不僅僅是他,還有十來具尸體。
仰躺在沙灘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不容易恢復過來,阿飛就解開包袱,把東西全都掏出來晾曬。他最關心的是那封書信,好在這時候的書信是寫在木片兒上的,兩片木牘并合,用繩捆扎,如今打開來一瞧,字跡略有些模糊,應該問題不大——“幸虧不是后世的信紙啊,要不然就全泡湯了”。
收拾好東西,阿飛背上包袱,站起身來,蹣跚地挪到一具尸體前面,抬腿踢了兩腳——“嗯,不動,死透了。”俯身就開始剝衣服。當然啦,他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愛好,也不是真想把人剝光,只是搜查一下有沒有什么可用的東西——比方說干糧啊、錢財啊、武器啊、手機啊……
唉,這個時代壓根兒就沒有手機啊,也不知道自己漂到了什么所在,這附近有沒有住家,有沒有城鎮……
翻了半天,一無所獲,恨得阿飛朝尸體上又狠狠來了兩腳。然后下一個目標,終于被他找到了圍在腰間的一串銅錢,已經散落了大半,光剩下三四十枚了——“真是舍命不舍財的典范啊,值得我輩充滿敬意地罵一句**。可也怪了,這家伙竟然沒有沉底兒還能漂著,難道是因為肚子上脂肪太厚?”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毫不客氣地把那些銅錢解開下來揣進自己包袱。
第三具尸體竟然就是那可憐的錢船主,喝了一肚子的水,死得口眼不閉。阿飛默默地朝他鞠了個躬,伸手幫忙合上了他的嘴巴和眼瞼——然后繼續開剝,也繼續地一無所獲,于是再次踹上兩腳。
等到了第四具尸體旁,他才剛抬起腿來,誰料那尸體突然間竟然活了,左手一翻,牢牢抓住了阿飛的腳踝,隨即輕輕一扯,就扯得他一個倒栽蔥。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阿飛倒不是怕什么僵尸作祟,他連老天爺都不信,還能信鬼怪嗎?只是這廝手上的力氣未免太大一點兒了吧,自己可不要剝人不成反被人剝!
才大著膽子從地上坐起來,想要逃跑,但那只鐵鉗一樣的大手仍然緊抓著自己的腳踝,使他難以挪動。再看那尸體也同樣坐起來了,瞪了他一眼,開口問道:“原來是楊公子,你要做啥?”
“你、你、你認得我?”
“同船而行,曾聽船主稱呼過。”原來那是個青年壯漢,估摸著身量不低,生得虎背熊腰,雙手如同蒲扇一般,麻衣吸透了水裹在身上,勾勒出一身疙里疙瘩的犍子肉。一張國字臉,蠶眉鷹眼,鼻直口闊,短短的絡腮胡子,聽口音卻不似樂浪人氏。
“某、某姓楊名過字改之,請教臺甫?”阿飛大著膽子問道。
那年輕人終于松開了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作揖回答:“不敢,某為樂安人氏,姓史名義,草字伯仁。”說著話左右望望:“只有你我二人幸免于難嗎?”
“這可說不準,”阿飛縮了縮脖子,一邊盯著史義的動作,一邊慢慢爬起身來,“本來以為史兄你也……”他正待再去查看下一具尸體——有人瞧著,就不好再剝衣搜尸了,但他本能地感覺這位史義史伯仁有點兒危險,還是盡量離遠一點為好。
可是才剛邁步,突然那史義一挺身,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阿飛就覺得跟有座泰山壓下來似的,不自禁地就趴到地上去了——“你、你干嘛!”史義把他按伏在地,同時自己也趴下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噤聲,有人來了?”“有人來又何必……”“他們手中都有兵刃!”
阿飛大著膽子抬眼朝遠方望去,果見施施然踱過來六條大漢。正是十一月間,氣候本就寒冷,海邊則更是北風凜冽,但那六人卻全都只穿一件短袖的麻衣,露出肌肉虬結的胳膊,下身也僅用一條兜布裹襠,光著兩條毛腿,赤足無鞋。每人手里都提著一柄環首刀,瞧上去形質雖非上佳,但都磨得锃亮,映著朝陽熠熠生輝。
史義按著阿飛的腦袋,兩人都趴在沙灘上裝死。可惜那六人便正朝著沙灘而來,逐漸走近,已經可以聽到他們粗豪的話語聲了——
“怎樣,沒說錯吧,暴雨之后,這海灘上必有落難之人。”
“好,搜一搜他們身上有無財貨——聽說這有錢人啊,會把金子打成薄片兒裹在身上呢,要是發現一個,咱爺們兒可就發大財啦!”
阿飛心中暗道:“真是普羅大眾貧乏而詭異的想象力啊……身上要真裹了金子,還能漂上岸來嗎?肯定沉底兒了吧。”可是想起才揣到自己包袱里的那些銅錢,他卻又有點兒拿不大準。
“倘若都是些窮鬼怎么辦?”有個大漢問道,“咱們不是白跑這趟了?還不如去東鎮那邊砍幾個坐商,勒索點銅錢出來。”
“窮鬼就窮鬼,”有人笑著回答,“窮鬼也有三兩肉,起碼這幾日咱們是餓不著了,哈哈哈哈~~”
我靠這幫土匪不是真的吃人吧?阿飛就覺得一股涼氣從后腦勺往下,直透五臟六腑,差點兒就尿了褲子。
聽聲音,這些家伙已經來得近了,隨后便是稀稀簌簌的,貌似是搜身的聲音。隔了少頃,突然有人叫道:“這個還活著!”隨即是利器入肉之聲,是臨死前的慘呼,是匪徒們的“哈哈”大笑。
阿飛覺得肩膀上的壓力陡然散了,于是不自禁的一抬頭,就見那史義如同飛鳥一般騰空而起,直朝不遠處一條大漢撲將過去……
阿飛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爆發力可以達到這種驚世駭俗的程度,雖然在前一世看了不少武俠電影,到處都是不符合力學原理的吊威亞,但這和真正的爆發縱躍,就視覺效果上有著本質的區別。
“這家伙是干跳的還是撐竿跳的?怎么能這么高……”阿飛只覺得目眩神搖,就見史義一縱兩米高,橫跨五米遠,瞬間就到了對方的眼前。那大漢手里的環首刀還插在一具尸體上,來不及拔出,本能地抬左手在面前一擋。史義就在空中出腿,奮起一腳,只聽“喀”的一聲,似是骨骼折斷,同時這大漢打著旋地倒飛出去,整個腦袋全都扎進了沙灘里。
其余幾人見狀大驚,各執兵刃疾奔過來。又見史義輕輕落地,從尸體中拔出那柄環首刀來,也不回頭,仿佛腦后長著眼睛似的,反手一劃,一條大漢便刀折頭落。此時另一條大漢已經撞到他的身前,舉刀便砍,卻被史義左拳挾著勁風打出,正中敵人胸口,打得胸骨粉碎,胸口凹陷。那刀雖然依慣性砍下,卻已輕軟無力,史義肩頭一聳,刀便落地。
另三條大漢奔得近了,見此情景,不禁魂飛魄散,掉頭就逃。史義右手長刀擲出,正中一條大漢后心,同時身體卻往相反方向倒縱出去,并且在空中轉身,奮力一拳,泰山壓頂,幾乎把一條大漢的腦袋整個打到了腔子里去。他所有的動作全都一氣呵成,毫無殆滯,仿佛早就計劃好,并且演練了無數遍似的,才將敵人打死,便順手揪起尸體來,朝最后一條大漢全力擲去。
那最后一條大漢被同伴的尸體正正擊中腦后,順勢便朝前飛出五米多遠,“撲通”一聲落入海中。
阿飛徹底的驚了,這拳拳到肉,一招一殺,我靠就算葉問也沒這么猛啊!他只覺得兩腿發軟,并且褲襠里有點兒熱乎乎的……
史義眨眼間格殺六人,隨即縱躍回來,落到阿飛身邊。阿飛嚇得雙手抱頭,哭喊道:“別殺我,別殺我啊~~”
史義才剛伸手,他就是全身一哆嗦,褲襠更加濕熱了。好在史義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楊兄勿驚,這些賊徒毫無人性,我故殺之,豈有加害旁人之意?”
阿飛緩緩地放下抱頭的雙手,愣愣地望著史義:“你、你、你說你叫什么來著?”“某叫史義。”“你真的叫史義?你、你、你……好生厲害……”
倘若這史義不叫史義,而是叫……比如說典韋、許褚、張飛之類的,估計阿飛還不至于如此驚駭。想不到一個無名之輩就如此厲害,那么這時代那些縱橫沙場的猛將,得要強到什么地步去啊?一刀砍翻一個排,一槍洞穿一個營?原來古書上說“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那不是在夸張,那都是真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