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嵩身為前任的朝廷太尉,三公之一,擱后世起碼是個******兼國防部長啊,往高里說還可能是*****兼*****啥的,而是勛就一平頭小百姓,曹嵩不待見他,撇撇嘴就退場,那本是情理中事——是勛早就已經料到這種結果了,曹嵩不是把來客直接轟出去,而是自己退場,已經算很有禮貌啦。
不過從一開始,是勛就沒打算跟曹嵩交談什么。自己不但身份地位低,而且年齡也小,所以一般情況下,得是曹嵩派個人出來見客,頂多那人領著自己遠遠地朝曹老爺子鞠個躬,敬個禮罷了。能夠親自開口問話,一開始是勛還覺得這老頭兒挺平易近人的。
不過估摸著那只是因為自己打著陶謙的旗號而已,陶謙好歹是徐州之主,曹嵩避禍徐州,不能不賣地主面子。可惜這老家伙為德不終,他要是問清楚了自己是白身以后,哪怕笑上一笑,不說話就走人呢,也顯得很有風度不是?偏要撇個嘴,來那么一句“徐州沒人了嗎”,這也太傲慢了吧!
所以按照史書上所說,曹操年輕時候是個挺謙遜,待人挺和藹的家伙,那才能四方豪杰來歸,可是到了老年,就顯得驕傲自大起來,估計除了劉備誰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看起來,那是遺傳基因在作祟啊。
曹嵩不愛搭理自己,那也沒什么。問題是是勛進得大廳,那管家指了一指主人,就退出去了,他用眼光一掃,就光見著曹嵩和身旁那兩名婢女了,沒見著第三個主兒。等到曹嵩一走,他就含糊啊,總得有個人來接待自己不是嗎?把客人孤獨一個撂在大廳里了,這叫什么事兒?
可是沒想到隨即角落里就有人開口講話,差點兒把是勛嚇一跟頭。抬眼觀瞧,就見一人拱著手,施施然從屏風旁邊走了過來。此人三十多歲年紀,中等身材,峨冠博帶,白面長須,乍看就有三分象曹嵩,但是縮了七八圈兒。是勛略低一低頭,朝對方行禮,就這么眼神一錯——唉,不對,這人長什么樣兒來著?怎么一晃眼就毫無印象了呢?
“先生是姓是吧?”對方自我介紹道,“某是曹德,故太尉曹公乃是家父,曹兗州乃是家兄。”
哦哦,果不其然,這位就是曹操的兄弟曹德了。根據史書上記載,曹操有一大票從兄弟,包括姓曹的和姓夏侯的,但是他有沒有親兄弟呢?只有兩條記載,一就是在老爹遇害的時候提到過,曹嵩身邊還有個小兒子名叫曹德,或者叫曹疾,二是夏侯淵的某個兒子娶了曹操的親侄女為妻,所以說,曹操起碼有一個親兄弟活到了成年。
當下聽到曹德報名,是勛也趕緊答腔:“是勛,草字宏輔。請教臺甫怎么稱呼?”
“草字去疾。”
哦哦,曹德曹去疾,果然“德”、“疾”兩個字兒全都挨上了。
他看這個曹德骨架子不大,而且臉白得不見絲毫血色,估計體質不太好,小時候多病多災,所以才會給起了“去疾”這么一個表字吧?
雙方行過禮以后,曹德也沒有上老爹剛坐過的面南的榻,卻在東方的主位踏席而坐,于是是勛也奔了西方的客位,脫了鞋,上了席。這大廳本來就是用來接待客人的,所以東西兩側都鋪著席子,只可惜廳挺大,席子相距挺遠,兩人坐下以后,距離竟然超過了三米——這么對話可夠累人的啊。
曹德拍拍巴掌,就有好幾名侍女蝴蝶穿花一般,端著幾案、托盤,在主客面前擺下。是勛一瞧,嘿,不但有熱水,竟然還有點心和干果——對嘛,這才是待客之道嘛。
當然那些點心和干果基本上都是擺著瞧的,他不會輕易去動,于是只是端起水杯來朝曹德遙敬了一敬,喝一口潤潤喉嚨。然后曹德就問:“不知是先生奉了陶使君之命過府,有何吩咐嗎?”
“不敢,”是勛還不大習慣這年月士大夫之間的種種虛禮、客套,以及繞圈子講話,他開門見山地回答,“實不相瞞,此番受使君所托,欲往兗州去拜望尊兄,以申兩州之好,聽聞曹公棲身于此,不敢不先來謁見。”
其實他這話還是繞了點兒圈子,不過相信曹德完全能夠聽懂潛臺詞:我要去找你哥辦事,先來見見你爹,希望能夠幫忙在你哥面前給遞點兒好話啊。
“原來如此,”曹德垂下眼睛,望著地面,“怪不得家父遷居徐州已兩年余,陶使君今日才遣先生前來……”那意思是:我老爹好歹是前任的太尉唉,住到了徐州來,陶謙竟然不派人拜望,也不寫信來慰問,等今天有用得著我們的了,他才派你前來。怎么說呢,陶謙這人的德性……嘿嘿嘿嘿嘿~~
是勛趕緊給解釋啊:“并非陶使君敢于疏忽貴客,怠慢尊公,只是日前才得知尊公父子隱居于此,故此遣是某繞道而來拜問。”要是知道你們在這兒,他早就派人來啦。不過有句話是勛沒敢說出口:前兩年陶謙跟著公孫瓚,曹操跟著袁紹,雙方是敵非友,說不定派人過來不是拜問,而是要捉你們父子倆當人質哪——你真盼著郯城來人嗎?
“不知從何處得知家父消息?”
是勛想了想,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曹仲恢兄弟本在州中為吏,此前因陶使君與尊兄小生嫌隙,故此不敢泄露曹公行蹤。此番陶使君有言和之意,這才稟此下情……”頓了一頓,特意補充說明:“是某行前辭謁曹仲恢,仲恢言道:‘卿若以為使君和意甚誠,可往海曲,先期拜望大兄;若以為其意不誠,切切不可泄露大兄的所在。’”
他補充這句話有兩重隱含的深意,一是點明自己跟曹宏關系不一般——曹宏跟他說過,曹嵩本人已經不怎么記仇了,所以把他扯出來,應該不會影響到自己和曹德后面的交談。第二重深意,是繼續抬高自己的身價:瞧啊,陶謙是真心是假意,連曹宏都看不準,所以只有老子才是陶謙真正的心腹哪,你丫信不信?
曹德聞言,雙眼略略一瞇,借著喝水考慮了一小會兒,開口再問:“曹某孤陋寡聞,此前實未聽聞先生的賢名。未知先生與叔……曹仲恢有舊否?”你誰啊?你一介白衣,那得多大的能耐、才名,才能被陶謙托付重任?可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你?而且曹宏干嘛連那么掏心窩子的話都跟你說了?你們倆的交情真好到這種程度?
是勛微微一笑:“豈敢當得一個‘賢’字。某數月前才剛聘得曹叔元女為妻,家兄又娶麋子仲妹為夫人,故此陶使君折節下交,曹仲恢待以腹心而已。”他這時候還沒有正式迎娶曹家小姐,所以可以直呼曹宏兄弟的表字,既顯得親近,也抬高自己的地位,要是等老婆過了門兒,那時候輩分兒定了,就不好再那么稱呼啦。特意點出是寬娶了麋家小姐的事兒,他是想瞧瞧,眼前這位曹德曹去疾是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庸人,對徐州的內情了解不了解。你要是了解,就明白如今我是家在徐州舉足輕重的地位了,你要是不了解——也好,那后面就由得我瞎編。
“原來如此,”曹德又喝了一口水,等放下杯子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直截了當地就問:“但不知先生此番前往兗州議和,是陶使君的意思呢,還是州內曹家和麋家的意思?”
我靠你這家伙腦筋很敏啊,思路也很飄忽啊,不愧是曹操的兄弟嘛!是勛當即對面前這個相貌普通的曹德刮目相看,趕緊調整自己的態度和言辭——跟聰明人說話咱就不必要再繞圈子了,有時候直截了當更見成效。
“仲恢實有此意也,奈何尊兄拒人于千里之外。”曹宏是想談和啦,可是你哥哥目前的態度實在無助于解決問題,所以我才跑這兒來走你老爹的門路哪。
曹德突然問:“先生見過家兄么?”是勛搖頭。曹德突然站起身來,也不穿鞋,就這么“嗒嗒嗒”幾步跑到是勛身邊,跟他并席而坐,然后壓低了聲音,扔掉一切虛套,直接解釋:“我哥那就是個唯利之徒,只要是有好處的事兒,他都會干。”
既然曹德突然轉換成這種態度,是勛也就更放開了,問他說:“徐州算不算好處?”“當然算,”曹德又笑了起來,“所以也不用我爹幫忙緩頰,你要跟他說了這個,過往的事情他不會記在心上——不都一樣姓曹嗎?不都同一個祖宗嗎?能有什么抹不開的過節?”
“如此最好,”是勛于是徹底申明來意,“此番奉陶使君之命,特帶了三百兵來衛護曹公。”曹德聞言,臉色突然一變,身子朝后一仰:“是欲以我父子為質乎?!”
是勛淡淡一笑:“倘若真有此意,某便不需先上門來解釋了——只怕有小人從中作梗。倘若曹公有意前往兗州,這支兵馬可保無恙。終究如今黃巾尚在兗州為亂,路途上不見得太平啊……”
“父親大概不肯走……”曹德微微苦笑,“他總以為,如今還是漢室的天下,他以故太尉之尊,無人膽敢冒犯……”是勛揪住他的話頭:“難道如今不是漢室天下嗎?”曹德瞥他一眼,突然間狡黠地笑了起來:“倘若真是漢室天下,又豈容卿等將一州之地私相授受?!”
曹嵩果然不肯走,最終曹德只是討了一封書信,請是勛前往兗州帶給曹操。至于臧霸撥付的那三百兵,曹嵩自稱莊內有健壯丁勇數十名,足以衛護安全,也堅決不肯留下。是勛沒有辦法,出了曹氏莊院,會合了孫凡以后,就請他暫且把兵馬都屯扎在海曲縣外,時常派人去曹家打探情況——“請臧將軍寫一封書來,日后補給便仰仗海曲縣好了。”
孫凡點頭:“總之為保證曹公的安全——小人省得,先生無須擔憂。”兩人正討論著呢,突然旁邊有個小兵指著遠方,高聲叫了起來。是勛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曹家莊院方向,竟然沖天而起了一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