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勛說要給曹德推薦人才,提了一個是儀,提了一個王修,然后才剛提了半個太史慈,突然間就啞了火。曹德不禁就問啦:“太史子義之名,我亦有所耳聞。宏輔住口不言,莫非此人不易招致么?”
是勛心說招不招在你,來不來在人家,這我可打不了保票。要是按照SLG游戲的慣常設定,只要“相性”別差太多,只要你派個合適的人去招,對方肯定上門,但在現實社會當中,那問題可就復雜多了。在他印象里,王修最后是跟了曹操的,但那要等官渡大戰以后,這會兒論起招牌來,明顯袁紹比曹操亮,袁譚也比曹德亮,曹德后下手是肯定遭殃啊,先下手能不能為強,也還在未知之數。
是儀和太史慈在原本的歷史上都跟了孫家,那就有一半兒出于無奈——你都已經跑江東呆著去了,不跟孫家還能跟誰?可是如今憑空多出了自己這只小蝴蝶,更因為這只小蝴蝶,使得曹德保住了小命,還一步登天當上濟陰太守,要是趁這二位南渡長江前就先給攔下,那就有羅致麾下的希望。當然啦,希望歸希望,成功的幾率誰也算不出來。
可是為什么是勛提到太史慈,才說了一半兒就突然打住呢?他隨即就給曹德亮明了答案:“子義文武并兼,非百里才也,可為大將。召來濟陰,恐有所屈……”王修和是儀過來,你把他們當屬吏,當賓客,或者放出去做個縣令、縣丞啥的,那都不算屈才,可是太史慈不同啊,人家將來有希望做江東有名的上將,跑你這么個小小的濟陰郡來窩著,那不是大材小用嗎?
“原來如此,”曹德聽了這話,倒是也不生氣,反而腆著張臉湊過來說,“我即刻派人去延請這三位。太史子義終究是白身,來我這兒當個屬吏、縣尉啥的,也只是第一步而已,他的能耐要真有宏輔你說的那么強,難道我就不會把他推薦給我哥嗎?人才從來不嫌多,我這兒是缺人,我哥那兒也不是說就已經人滿為患,擠不進去個太史子義了呀。”
好吧好吧,隨便你。是勛想了一想,干脆又把盧洪推薦給了曹德,說程立是只鵬鳥,當縣令委屈了點兒,盧洪也是只大雁,當上計吏更委屈。曹德順手就取了筆墨來,把這幾個人名兒全給記下了。
是勛在定陶盤桓了三天,然后暫別曹德,返回鄄城。他先進城見了曹操——曹操才剛打敗了侵擾陳留郡的袁術軍,征塵未洗,就先扯著是勛,大大地夸獎了他一番。曹操說讓宏輔你做個假佐確實太屈才了,你就暫且先當一段成陽令吧——關于舉孝廉的事情兒,你先別著急,我今年已經舉了自家兄弟曹德了,等明年再讓曹德把你給舉上去,那就皆大歡喜。
漢代舉孝廉是做官的正途,就跟后世考進士差不太多。按照原本的規矩,得要各郡國的守、相每年從自己轄區內挑選“孝順親長,廉能正直”的士人各一位,刺史是沒有這個資格的。也就是說,是勛只有去求北海相孔融來舉自己,而曹德得去央告老家豫州沛國的國相。可是到了最近這些年,一方面各地士庶的流動量都很大,守、相往往無人可舉,而真正的人才又距離自己老家十萬八千里,另方面隨著刺史的權柄擴大,從監察官員躍升為地方軍政首長,所以經常就有刺史舉孝廉的事兒發生,也經常有守、相推舉原籍不是自己轄區內的人士。所以曹操可以推舉兄弟曹德,但曹德要是在自己都不是孝廉出身的情況下推薦是勛,多少有點兒不好聽,恐怕有礙清議,所以曹操要是勛再等上一年。
照道理,孝廉不是說舉就舉了的,還得派公家馬車把人送到京城里去核查,等待朝廷正式批復。可是到了這年月,朝廷又算神馬東西了?關東諸侯當中,膽子小點兒的比方說陶謙,就還時不時地派人往長安送點兒貢品,假模假式地表示服從中央領導;膽子肥點兒的比方說袁紹,壓根兒就不承認漢獻帝(當然啦,獻帝是死后才給上的謚號)是正統,說那是董卓擅立的偽帝。袁紹就曾經還想擁戴幽州牧劉虞當他控制下的“真皇帝”來著,可惜反對的人太多,劉虞本人也不樂意,這才無疾而終。
所以說,曹操推舉自家兄弟為孝廉,只要裝模作樣寫道薦表,然后往自家檔案庫里一塞,那就算齊活。等明年曹德推舉是勛為孝廉,也可以照方抓藥,只要濟陰郡的檔案庫里有相關文件,手續齊全就行,至于長安的朝廷知不知道這情況,那又關我屁事兒了?
是勛倒是不著急,終究他表面上的年齡才剛二十一歲。漢順帝時代曾經規定,士人得年滿四十歲才能舉孝廉,當然這規定壓根兒就沒人理,比方說曹操就是二十歲舉的孝廉。但是自己終究出身不高,不能跟曹操這種三公的衙內相比,能在三十歲以前掛上個孝廉的正途,那就已經心滿意足啦。
這一路回來,應該說是勛的心情是頗為輕松愉悅的。兗州迭經兵燹,才開春的時候他南下去行縣,所到之處,就見城鎮成墟,田地荒蕪,好一派凄涼景象。“邇來村屯虛”那句詩就也是有感而發,當然啦,不如吳質的“亂塚連為埂,白骨浮為菰”之慘痛更深入骨髓。可是這回返回鄄城附近,就見曹操已經開始了屯田,播種既畢,目之所及全是綠油油才冒出地面的禾苗,還經常可以看到成群的壯小伙子跟地頭挖渠引水,或者零散的老弱婦孺跟地里捉蟲、除草。
是勛不禁感慨萬千——這中原地區的農業,就是他喵要比邊郡發達啊。想當年他還在窮溝里那會兒,種地就是徹底的粗放,春天翻地、播種,秋季收糧、曬谷,剩下的時間全都無所事事。包括他們家,也包括隔壁老王,似乎完全不知道啥叫除草,啥叫施肥。春、秋之間,頂多也就田邊扎點兒籬笆防止兔子偷吃,或者實在干旱的時候,從附近苦井里挑點兒水來澆地罷了。余下的時間只能坐在地頭發愣,等著禾苗自己長大——他覺得自己十三歲之前的人生,有一多半兒都被徹底浪費掉了。
中原地區的農業明顯要先進得多,這從他當年跟隨陳登在徐州勸農的時候就明戲了。雖說象氾勝之書之類的農書,別說普通農民聽都沒聽說過,就連很多地方官員都是只知其名,未見其面,但好歹農民們總知道挖渠灌溉,知道擔糞漚肥,知道除草捉蟲啊。說不上精耕細作,也起碼不會種一粒種子下去,光收獲個位數的谷粒……
從曹操那兒出來,他順道又去拜訪了陳宮、荀彧、戲賢、任峻等人。跟陳宮,那只是隨便打個哈哈而已,跟荀彧懇談了很久,據荀彧說,倘若今年天時尚可,秋后有一般的收成,那糧草所積,就足夠打兩三場大仗的啦。戲賢戲志才病得很重,咳嗽不止,據是勛觀察,很可能是肺癆,所以他呆了沒一會兒,隨便安慰兩句,就匆匆忙忙逃出來了。任峻沒能見著,那家伙現在負責屯田,已經忙得連續三個月都沒著家了。
在鄄城里轉了幾乎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是勛才終于返回自家的莊院。管巳一早就先脫離隊伍回來了,跟月兒、康敏等一眾奴仆,還有管家魚他等人,一起列隊迎接主人“凱旋”。是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說還是家里好啊,老子終于在這一世也有個自己作主的家了,還他喵的就比前一世富裕一萬倍。
富裕可是富裕,可惜回了家既沒有淋浴可以清潔,也沒有電視可以怡神,更沒有游戲可以瘋狂,仔細想想,古代大地主的享受就完全比不上兩千年后一個小市民……
他左瞧右瞧,不見管亥的身影,詢問管巳,小羅莉回答道:“我爹今兒漚了一白天的肥,累了,已經躺下了。”這年月因為絕大多數農民都用不起油,點不起燈,所以都養成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習慣——當然管亥現而今不會吝惜那點燈油,而且他流躥了那么多年,原本農民的習慣也早就應該扔光了。是勛就琢磨著,那家伙不會真的從此心如止水,甘心當個老農民吧?我要不要幫忙找個丈母娘呢?嗯,應該準確點兒說,是幫管亥找個老婆,幫管巳找個后娘,免得那家伙還不到五十歲就真沉悶得好象個老頭子。
“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管亥說不上名將,可到底縱橫了沙場那么些年,而且真要論起來,當今世上就沒幾個人曾經帶過的兵(?)比他多。真要從此徹底退化成個老農民,是勛多少覺得有點兒可惜了的……
第二天一早起身,他去找管亥,可誰想管亥比他早起了一萬年,已經奔田里去很久了。是勛追過去,就見燦爛的朝陽映照下,遠處逐漸顯露出好一條漢子,骨架頗大,手長腳長,卻跟個蛤蟆似地蹲在田埂上,嘴里還叼著根草棍兒——這場景就不協調到了極點啊!
可惜這年月還沒有進口煙草,是勛琢磨著要是把管亥嘴里的草棍兒換成旱煙袋,那就更象老農了……也就更他喵的讓人打心眼兒里覺得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