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第二天,太史慈一大早地穿戴整齊了,就又打算出城去挑戰。是勛緊攔慢攔,說你出去跟敵人見一陣是對的,但是拜托別再想單挑呂布了,咱得見好就收啊。
太史慈笑道:“都說呂布為天下第一驍將,無人可比,我倒要試他一試。你放心,就算戰敗,我也有保住性命的自信——既然答應了守住鄄城,便不會拋有用之身在鄄城之外。”
他跟是勛耳語幾句,然后就下令打開城門,率軍洶涌殺出。是勛趕緊又登上城樓去觀陣。本來心一直懸著,眼見得太史慈開口嘲弄呂布,然后掉頭要走,他這才緩緩舒出一口氣來。可是沒想到隨即對方陣列一陣波動,便有一將挺戟殺出——他一瞧這員將胯下馬渾身赤紅,幾乎沒有一根雜毛,就知道完蛋,真把呂布給激出來了!
對于這時代的第一猛將,是勛倒是也挺好奇,想瞧瞧呂布究竟長啥樣兒。戲臺上、影視劇中小白臉的模樣當然不靠譜啦,呂布在投董卓之前就已經在丁原麾下呆了好幾年了,估摸著怎么也得三十上下,而不會才二十出頭,可就算二十出頭吧,古人都習慣蓄須,他就不大可能下巴光光。再說了,真要下巴光光跟劉備似的,史書上肯定會多少記上一筆啊。
于是定睛觀瞧,嘿,這呂布還真有幾分象張光北老師!說象老三國里張老師演的呂布,只是個大概印象,隔著那么老遠,他當然瞧不清呂布的五官相貌,光見著跟張老師一樣都是張長條臉,隱約的似乎棱角分明。呂布有胡子,倒是不大濃密,可能歲數真的還不到三十。
就見呂布身穿重甲——也就是孫策穿過的那種魚鱗甲,但是沒孫策的華麗,就是一色兒黑,而且雙臂上不是披膊,而是長長的筒袖,直到肘部。是勛就奇怪了,心說我穿才到肘上的皮筒袖就覺得胳膊不大靈活,你穿成那樣還能揮舞兵刃嗎?
當然啦,呂布也不會光戴一小冠,上插雉雞尾,他是正經的騎兵胄,就是用很多鐵片拼起來那種,左右各插著一支雁羽。他背后的披風也是黑色的,是勛不禁撇嘴,這跟赤菟馬的顏色完全不搭啊,你丫審美情趣有問題吧?你要穿一身紅多好,那就跟“赤備”一樣了……
正這么想著呢,就見呂布越沖越近,他剛想喊一嗓子,提醒太史慈回頭,就見太史慈突然踩鐙立起,轉過身去就是一箭。
箭似流星,眨眼就到了呂布的面前了,可是呂布竟然躲都不躲,光抬起左臂來,側著箭桿一搪,羽箭就跌落在地。他的馬速絲毫也沒有減緩,繼續逼近,眨眼就到了四十步外。
可是太史慈射完一箭以后不是就此停手,大弓連開,又是連珠三箭射出。這三箭相互間距離都挺近,呂布不敢再用手臂來扛了,端起大戟來在馬頭上方一旋,便將三箭全都絞碎。
太史慈一見射箭無法建功,只得拋下弓來,重新執起了馬槊。眼看呂布就要抵達身后,他卻并不回馬,反而輕磕一側馬鐙,朝向側前方奔去。呂布正待轉向,可是這個時候他就已經進入羊馬墻內弓弩手的射擊范圍了,當下又是萬箭齊發,都沖著他一個人攢射過去。
好個呂奉先,不慌不忙再舞大戟,仿佛一面活動盾牌一般,就將來箭全數擋下。箭射一輪,有個停頓,于是太史慈轉過馬頭,終于反身來戰。呂布這時候氣得眼睛都紅了,奮起雙膀力氣,惡狠狠地就是一戟當胸刺去。太史慈用手中馬槊一搪,就覺得兩臂微麻,心說:“好大的力氣啊,果然名不虛傳!”
兩馬一錯,呂布卻并不如同當日孫策一般將戟掄開,去劃太史慈的胸甲,而是將身一側,再度一戟刺出。太史慈有鐙在腳,當然不會怕他,同樣一槊迎去,兩般兵器“當”的一聲再度交磕。太史慈不禁暗暗吃驚,此人側身發力,竟然完全不輸于正面攻擊——他就忍不住想去瞧呂布是不是也配著馬鐙呢,但是正當惡戰之際,眼神要是一錯,可能就能引來殺身之禍,所以硬咬著牙關給忍住了。
呂布當然沒有馬鐙,但他是并州九原邊地之人,天賦異秉,再加上打小就跟附近的胡人一起生活在馬背上,所以馬術之超群,無論太史慈還是孫策都難以與之比肩。對于一般的中原人來說,甚至也包括絕大多數的游牧民族,騎在無鐙馬上側身發力,為了保持平衡,力量就要比正面小上將近一半兒,然而呂布卻基本上不受影響。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呂布自視過高,雖然進入兗州以后,收了部分兗州兵,接觸到了馬鐙,卻完全沒想過給自己和本部騎兵也配上——那是給不慣騎馬的軟蛋用的,咱并州人才不需要呢!
太史慈本來還想借著馬鐙之力,找個空檔側面靠近,再度側擊建功呢,結果拼上這一招,他知道了,自己壓根兒就沒有機會。哪怕雙方側面相對,光拼力氣,他即便能占上風,也未必就能跟打孫策那樣把呂布給推下馬去,
兩馬錯開,各打盤旋,轉眼間就連交了四個回合,瞧得雙方陣上全都呆了。呂布心說這果然是一員驍將,不怪他能夠兩回合就刺殺成廉,不禁有些起了愛才之念。他一槊緊著一槊,可是三成用捅,七成倒是用砸的,不打算就此取了太史慈的性命,想要先耗盡了太史慈的力氣,那時候好將其生擒活捉,收為部下。
可是他這么玩兒,太史慈只有更加吃力。要說光比較武藝,太史慈不在呂布之下;比馬術,太史慈雖然略遜一籌,終究有馬鐙的輔助,可以勉強拉個平手;可是光比力氣,太史慈就不是個兒了。又這么打上十多個回合,太史子義就覺得胳膊越來越酸,就連腰部也略略有些使不上勁兒啦。
眼看又是兩馬錯開,各躥出二十多步去,太史慈單手執槊,就朝城上悄悄打了個手勢。是勛在城上瞧得清楚,趕緊吩咐:“鳴金!”
鑼聲響起的同時,太史慈那三千兵可就列著隊,小跑著就逼上來了,同時羊馬墻后面也稀稀拉拉射出幾支箭來——箭雖然不多,那是怕誤傷了本軍,這回射箭的全是軍中高手,幾乎每一支都直朝著赤菟馬的脖子而來。呂布被迫松開一只手,勒一勒韁繩,幫助赤菟躲避。
對陣中陳宮見狀不好,趕緊也下令鳴金。他心說將軍你趕緊回來吧,你離敵城太近,真要被敵軍圍上,咱們這兒可救援不及呀。呂布還在猶豫,就聽太史慈大笑一聲:“并州呂布,不過如此!”施施然打馬就踏過吊橋,返回城中。
太史慈一走,呂布雖然滿心的憤懣,但是也不得不撥馬后撤。敵軍有三千之眾,真要包圍上來,他終究單人獨騎,突圍不難,一點兒傷不受可真不敢打保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是可能的,但前提是你身邊兒也得有幾個護衛幫忙搪招和遮護后背呀。
一見呂布后退,這三千兵也不追趕了,停下腳步,反身回城。
太史慈才回到城內就把馬槊給扔了,一邊兒連聲說:“幫我卸甲。”一邊就拼命揉自己的小臂。是勛從城上跑下來,問他:“如何?”太史慈笑道:“呂布果然厲害,要不是宏輔你及時鳴金,失去這個大好機會,再打上三五個回合,我必敗無疑。”是勛也笑:“這樣正好,與呂布打個平手,既不墮士氣,子義也可名揚天下了。”
太史慈說,我倒不追求什么靠單挑名揚天下,終究仗不是一個人打的。我要是能在這兒守住了鄄城,甚至還能殺敗呂布,那才是為將者應當追求的戰績呢。
他還想著殺呂布一陣呢,可是呂布不愿意再在鄄城底下呆下去了,在陳宮的勸說下,他這天又沒攻城,并且當晚趁著夜色,就匆匆地領兵退走了。
第二天中午,程立派人送信過來,說他到了范縣,說服了靳允,殺死張邈派來接管范城的都尉氾嶷。下一步他打算發兵秦亭津,使張邈所部不得渡河。
眾人在廳上商議,都是喜笑顏開,只有郭嘉皺眉盯著擺在桌案上的地圖,半晌不語。荀彧首先發現郭嘉不對了,可是不但不去問他,反而朝大家使個眼色,叫大家伙兒也暫且不要去打擾他思考。過了好一陣子,郭嘉才抬起頭來。
荀彧問他:“奉孝何所思?”郭嘉仍然皺著眉頭,緩緩地回答道:“呂布若頓兵鄄城之下,待曹公率部趕回,渡過濟水,他便只有退往東郡一途了,則濟陰以西可安。可是如今未戰即退,倘若固守定陶,列陣于濟水以南,則曹公歸來,亦難以寸進,局勢便岌岌可危。”
荀彧問他:“計將安出?”
郭嘉說:“有兩策。一是發一支兵南下,由山陽郡繞路,渡過泗水,從側面騷擾呂布軍,使其不能安然筑壘立陣,以待曹公歸來。二是發一支兵北上,與程仲德合力,在秦亭或蒼亭渡河,先破張邈,取東武陽,解除后背之憂,到時候鄄城即可與曹公夾擊呂布。”
任峻問他:“何策為上?”
郭嘉說:“策無分上下,關鍵在于用人。”說著話轉向太史慈:“從鄄城發兵,必要太史君為將,不知道太史君愿意行哪一策?”他的意思,我這兩個方案都還瞧得過去,所以就得看領兵之人對哪一策領悟最深,信心最足,要是主將本身就沒什么把握,沒什么應變的想法,那好計策也得給使壞嘍。
太史慈沉吟不語,好一會兒,才問荀彧:“某初識程仲德,不識其人高下,荀君以為他能對敵張邈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