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三、四月間,曹操西征東郡,呂布、陳宮落荒而走,張邈南投袁術,張超死于亂軍之中。但是曹操的心腹李乾卻在戰場上身中流矢,傷重而歿,其子李整繼職。
與此同時,徐州兵曹從事曹豹率軍南下,屯于樓亭,假召下邳相笮融來會,欲即于軍前擒之。可惜事機不密,消息泄露,笮融率僧俗萬口、馬三千匹東走廣陵,欲請廣陵太守趙昱為其緩頰。趙昱待以賓禮,卻不料笮融在宴間突起歹意,竟然執殺趙昱,占據了廣陵郡。
在小蝴蝶翅膀關照不到的角落當中,歷史人物仍然按照他們預定的人生軌跡邁向終點……李整雖然未被呂布將薛蘭、李封所殺,但仍然死在了與呂布對抗的前線,張超雖非死于雍丘城破,卻亦身首異處;而張邈,則是在投奔袁術的途中為部將所殺,和趙昱一樣,都落得個跟原本歷史上完全相同的死法。
趙昱遇害,笮融占據廣陵的消息傳到樓亭,曹豹大驚,當即發兵東進,于東陽大破笮融軍。笮融遂將廣陵腹心之地擄掠一空,渡江返回故鄉丹揚去了。此報傳到郯城,陶謙又驚又怒,終于真的一病不起。
是勛返回鄄城后不久,曹操即呼應陶謙,同表陶商為徐州刺史。當年八月,陶謙“按時”病歿,只是繼承者不再是劉備,而為其子陶商。隨即陶商便遣是寬前往鄄城,以申相附之意。曹操乃指使陶商表陳登為廣陵太守、曹豹為下邳國相、麋竺為東海太守、臧霸為瑯邪國相,并將州治自郯城移至彭城國留縣,以近兗州。隨即曹操還遣呂虔前往留縣,與曹宏共執徐州之政。
看上去,經過是勛、陳登等人的不懈努力,徐州終于和平地落到了曹操手中。但是很快,讓人跌破眼鏡的消息就傳來了,青州刺史袁譚表劉備為豫州刺史。劉備就此屯駐在瑯邪國北部莒縣一帶,不再尊奉徐州刺史的號令。臧霸欲往驅逐,雙方小小見了一仗,結果徐州兵大敗,臧宣高狼狽逃回了開陽。袁譚遣王修往留縣來責問,曹宏、呂虔好不容易才糊弄過去——終究,這時候袁、曹之間就誰都缺不了誰。不可能真正地兵戎相見,尤其是曹操,他還沒有跟河北袁氏敵對的足夠資本。
本年中原大旱,自五月到八月始終不雨,長安谷價一斛飆升到五十萬錢——那基本上就等于完全找不著貨源了——人民相食。關東的情況略微好一些,但袁紹和公孫瓚為此也被迫罷兵。以待來年再戰,袁術則被迫南渡長江就食,與新任揚州刺史劉繇展開了激戰。陶商按照老爹往年的慣例,想要運送五萬斛糧以資京城,但是被曹操給扣下了——曹操說咱們都吃不大飽,還理別人干嘛?京中要只有皇帝和公卿百官,沒有李傕、郭汜。你送就送了,有那倆王八蛋在,從今往后,一粒米都不給他們丫的!
秋后,曹操趁機發兵汝南,順利地降伏了汝南黃巾劉辟等部,收繳大批耕牛、農具,擴大了屯田的規模。但是因為糧草不繼。沒能繼續擴大戰果,再次攻伐袁術。隨即表袁渙為豫州刺史,以代郭貢,使赴譙縣上任。
轉過年來,曹操備齊了種糧,然后掃一掃徐、兗兩州外加麋家的倉底,又搜羅出十幾萬斛糧食來。可以發動一場小規模戰役了。于是召集群臣商議,說咱們眼眉前的大敵還是袁術,趁著他率主力渡江爭勝,要不要奇兵突進。抄了他的老窩壽春呢?
荀彧言,說趁他病要他命,再打一打袁術我是贊成的,但咱們糧草有限,不可能派發大軍,又不可能持久,想一口氣攻下壽春,難度挺大。要是頓兵于堅城之下,到了播種之期還取不到什么戰果,袁術再反身殺回,就難免反勝為敗。還是挑選別的進攻方向、攻取目標為好。
曹操說了,陳元龍前些天派人送信來,道廣陵、下邳和九江之間平原連通,無險可守,袁術因此而越境控制了下邳的東城,希望可以增強這一方向的防御……
是勛在旁邊聽到“東城”二字,突然間想起一個人來,就不禁一愣啊,回過神兒來再聽曹操說:“吾欲使曹叔元率軍往攻東城,以迷惑袁術,另遣一大將渡淮而取陽泉、蓼縣,卿等以為若何?”
陽泉、蓼縣乃是廬江郡最北面的兩個縣,可以說是袁術勢力的最西北部。這是一招聲東擊西之計,眾人聽了都表贊成。但是程昱瞧了半天地圖,提出了補充意見:“陽泉、蓼縣背淮水而面平原,我渡淮而往則難攻,據之而抗袁術則難守。不如前推至六安、雩婁一線,則東倚芍陂、沘水,南據大別山,方可御敵。”
眾人聞言,盡皆贊同——是勛是不大懂軍事的,而且對淮南的地形也不熟悉,只好濫竽充數,跟著大家伙兒一塊兒點頭。可是他總得彰顯自己的存在啊,于是大著膽子提出補充之補充:“既取廬江五縣(除陽泉、蓼縣、六安、雩婁外,還有一個芍陂東面的安風縣),則地接江夏,恐與黃祖起了沖突。應當遣一介使往襄陽去,向劉景升申明和睦之意,以免節外生枝。”
荀彧撫掌道:“宏輔所言極是。如此重任,非卿不能當也。”
是勛當場就想搧自己一大嘴巴——有病吧你,多的什么嘴啊!往襄陽去是不會有啥危險的,而且他也挺想趁這機會見見那些荊襄名士——那兒就是陳留、潁川之下的大漢朝第二個人才聚集地——然而從鄄城往襄陽去距離就不近哪,這年月又沒有火車、飛機,路途遙遙,只能騎馬或者乘馬車,而且因為多年的戰亂,地方上很多傳舍都荒棄了,不是到哪兒都能找到住處的。總而言之,這時代出差就絕對是一樁苦差事,外加還沒有差旅補貼……
可是自己的話已經出了口,而且荀彧也明確點將了……要是別人這么指派自己吧,自己還能詭辯幾句,爭取把這擔子給卸了,可荀彧說出話來,那就跟曹操本人發令沒啥兩樣。要是說曹操是董事長,那荀彧就是CEO,是勛哪兒敢駁他的面子啊?
其實這都是自己惹出來的禍哪,先不提沒事兒多嘴……自己原本的理想是傍著曹操或者別的什么軍閥做個文學之士,要么外放地方做個墨綬長吏甚至二千石,搞搞行政工作,誰想到因緣際會,竟然靠著口舌之利加入了曹氏公司,然后還奉命出使過一回徐州,自作主張跑過一回冀州,就全都是靠嘴巴掙業績。要是純文學之士吧,你瞧袁紹寧派荀諶去徐州,也不會派原本就是徐州人的陳琳去出差;要是當謀士吧,曹操也肯定須臾離不了荀彧、郭嘉啊,就不可能讓他們去搞宣傳和銷售工作……如今的曹營啊,要出去耍嘴皮子,連是勛本人都認定了自己是不二人選……
沒有辦法,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左右避不過去了,那還不如表現得積極一點兒呢。是勛只好站起身來拱一拱手:“敢不從命?”
曹操伸手虛按,示意他坐下:“有宏輔往荊州去,操也就放心了。那么攻打廬江,以何人為將,統率多少兵馬為好?”
謀士們又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下以曹仁為主將,太史慈、樂進為副將,率軍一萬兩千,前往攻伐袁術。是勛先跟著大軍行動,等渡過淮水,拿下了第一座縣城以后,再轉道前往江夏。
從議會廳里出來,是勛低著頭,正在心里反復埋怨自己呢,忽然就聽背后有人喊:“宏輔慢行。”轉過頭來一瞧,原來是荀彧荀文若,趕緊地拱手靜候。荀彧追上他,關照說:“吾有一故人之子,原在西京,避難而走荊州以依劉景升。明日寫下一信,請宏輔幫忙遞交。”
是勛說沒問題,但不知此人姓甚名誰?荀彧就說啦,此人為高平人氏,其曾祖曾在順帝朝擔任太尉,其祖在靈帝朝擔任司空,家世顯赫,姓王名粲字仲宣。
是勛心說我知道王粲,乃是“建安七子”中的領袖人物,當世……即將成為當代最著名的文學家之一。這人演義上也露過一面,曾經在劉表死后勸說劉琮降曹。不過這是個真詩人,我是個假的,假遇真,繞道走,最好別跟他接觸過密。
既然提起了王粲,是勛就不禁想到“建安七子”中另外那幾位——孔融大概是逃回老家魯國隱居去了,陳琳還在袁紹那兒,其他的阮瑀、應玚、劉楨、徐幹不知道都在哪兒?光記得這一世聽人說起過,徐幹是自己的同鄉,北海人,另外那三位就不記得家鄉和出身了。
當下就詢問荀彧——那家伙簡直是士林的半部活字典——聽說這幾位也頗富文名,就不知道是哪兒人,現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嗎?荀彧瞟了他一眼:“宏輔所聞甚廣啊——阮元瑜陳留人也,應德璉汝南人也,劉公幹東平人也,皆不仕在家。惜尚無機會薦于主公。”
是勛心說嘿,原來也全都是你夾袋里的人物……話說這些人全都集合起來,也夠一個規模龐大的荀黨了,未來曹操逼死你,不會也有這個因素在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