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勛和蔡瑁同車去隆中探訪黃承彥,不成想將將行至,卻猛聽前方響起一聲暴喝,有人攔住了道路。抬眼望去,只見背靠著一片稀疏的林子,路當間傲立著一匹高頭大馬,馬上騎士張弓搭箭,正瞄著自己一行人呢。蔡瑁一皺眉頭:“汝是何人,攔我去路,莫非欲行劫掠么?”那騎士冷冷地答道:“請諸位少待片刻,即放汝等過去。”
是勛悄悄地對蔡瑁說:“這個卻似望風的盜賊,不知他們在前方林中做些什么勾當。我等不妨繞路走吧。”蔡瑁冷笑道:“我荊州境內,襄陽城邊,豈容野盜橫行?宏輔且安坐,待瑁去拿下了這個狗賊!”是勛心說你要是騎著馬、執著矛、領著兵來的,自然可去拿賊,如今乘車而來,手邊只有玉具劍,你要怎么跟那騎士放對?別拿賊不成反被賊拿啊!正要勸阻,蔡瑁卻早手按長劍,跳到車下去了。
那以后的變化,可以說是迅雷不及掩耳啊,起碼是勛是不及掩耳的。就見蔡瑁跳到車下,帶著他的隨從,朝前便躥。對方的騎士把嘴一撇,立刻松開弓弦,一箭便朝蔡瑁當胸射來。看看箭到眼前,好個蔡德珪,將身形略略一挫,原本跟隨在他身旁的一名仆傭奮力躥前一步,竟然主動以身去擋——“噗”的一聲,箭入肋側,這人仰天便倒。
蔡瑁一見仆傭倒下,也不去扶,反而繞過了再次加速,同時就已經將腰佩的長劍抽出鞘來。對方騎士才剛射翻一人。又立刻伸手從壺中抽出一支箭來,搭上弓弦。然而雙方距離本就不遠。那蔡瑁的奔行又極迅捷,未等敵人張開弓來,他便已然到了馬前了。
馬上騎士被迫拋了弓箭,就鞍橋旁提起長矛來,朝蔡瑁當胸刺下。蔡瑁不慌不忙,略一閃身避過,同時一劍狠狠刺入馬項。那馬悲嘶一聲,斜身便朝側面栽倒。馬上騎士才剛躍下地來,便被兩名蔡家仆從撲上去牢牢按住。蔡瑁分派道:“留兩個守馬車,兩個綁上這賊,余下的跟某入林去探查究竟。”
是勛遠遠望著,不禁暗暗喝彩,心說不愧是荊州大將啊,這身手當然不能跟太史慈相比。甚至未必能打得過全盛時期的管亥,可也并非凡庸之輩——估計武力值就在70往上,這一個就妥妥地打贏自己二十個哪。
眼見得蔡瑁領著三人就往林中去了,是勛只好跪坐在車上等,但是不自禁的,右手也扶上了自己腰下的佩劍。時候不大。就聽林中響起聲聲叱喝,隨即便見蔡瑁右手挺劍,左手挾扶著一人匆忙退將出來——跟他進林的那三名仆傭,卻都不見了蹤影。
啊呀,是勛心說難道遇上大伙的賊人了么?這時候留在林外的仆傭們。有兩人已經綁起了那放風的盜賊,隨手扔在馬車旁邊。與受命看護馬車的另兩人全都挺械迎了上去。蔡瑁把手中之人往一名仆傭身上一推:“送至馬車之上,好生護定了!”然后轉過身來,面向樹林。
是勛是想不到,林中竟然“呼啦啦”躥出五六名騎士來,一半兒挺著長矛,另一半兒則手執弓箭。只見蔡瑁面色煞白,大聲喝道:“汝等是哪里來的盜賊,可知某是誰人嗎?!”是勛心說完,面對大群敵人匆促報名,這說明蔡瑁就完全沒有打贏的把握啊,所以希望靠著自己的名頭把對方嚇退。
只聽一名騎士冷哼道:“管汝是誰,除了趙公,一個不留!”
這時候蔡瑁的一名仆傭已經把救出來的那人扶上了馬車。是勛轉頭望去,只見是位老者,衣衫敝舊,頭上也無冠,光插著一枚木簪,然而儀態異常的沉穩。老者一上車便穩穩坐下,上下打量了是勛幾眼,突然伸手:“請借閣下的佩劍一用。”
這老頭兒一種上位者的天然傲氣就噴薄而出——是勛從前只在曹嵩身上感受過這種氣勢,連曹操和袁紹都遠遠不及——他伸手索要,是勛竟然身體不受控制似的,迷茫之中,就把劍給抽了出來,倒持著遞了過去。老者接劍在手,突然往自己頸上一橫,大喝一聲:“都住手,否則老夫立刎當場!”
蔡瑁帶著他麾下剩余的四名仆傭,這時候就已經跟林中躥出來的騎士們戰到了一處,也就短短幾眨眼的功夫,便有一名隨從中箭,一名隨從被長矛當胸捅穿,就連蔡瑁本人也被打落了頭上巾幘,只好狼狽不堪地就地打了個滾兒,才終于避免了頭豁腦裂之災。然而聽聞那老人的叱喝,那些騎士卻全都停下了手。兩名無傷的仆傭趕緊護著蔡瑁,重新后退到了馬車旁邊。
從蔡瑁沖入林中,到救出老者,再到差點兒讓人給宰了,電光火石,估計前后也不過一分多鐘的時間。是勛的反應慢了半拍,到這會兒才覺出怕來,可是他瞥了身旁那老者一眼,只見對方面色沉穩、長須隨風飄拂,不知道怎么的,一顆心就又坦坦地放回了肚中。雖然理智告訴他,這老頭兒又不是啥武林高手了,就算他用自刎來做要挾,今兒這事情也未必能夠善罷,自己的小命全都攥在那些盜賊手里哪;然而感情卻似乎在自我催眠道:“聽這老頭兒的,跟著這老頭兒,哪怕死也無憾哪。”
呸,呸!是勛在肚子里暗罵自己: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合乎邏輯嗎?就算這老頭兒是朝廷三公甚至是皇帝,那也不值得自己為他去死啊!
只聽那一開始喊著要殺光所有人的騎士沉聲道:“趙公何必如此,我等并不想害了趙公性命。只要跟我等返回……”老者冷笑道:“老夫死便死了,卻不會回去。汝等快快退下,否則……”
話音未落,忽聽林中又響起一聲暴叫,隨即一道巨大的身影如同鵬鳥飛翔一般高高躍將出來,一腳便踹落了一名騎士,跨上了他的坐騎。是勛定睛細看,嚇,好一條大漢,身高必然在一米八以上,肩寬胸厚,虎背熊腰,碩大的腦袋上,濃眉暴睛,獅鼻闊口,只是胡須稀疏,瞧著年歲也沒多大。
那名喊話的騎士頭也不回,反手便是一矛搠去。卻見那條大漢穩坐在馬背之上,雙臂舉起,蒲扇大的兩手張開了,便在胸前合攏,仿佛后世所謂的“童子拜觀音”之勢,“啪”的一聲,就將矛頭夾在了掌中。是勛瞧著就是一愣,嘿,這就是空手入白刃吧?
既然說是“入白刃”,當然不能光夾住了矛頭就算完,只聽那大漢怒吼一聲,雙掌并攏了朝側面狠狠一撅,竟然將細長的矛桿一折兩段,光留點兒竹絲斷續相連。那名騎士當即棄矛,就腰間拔出刀來,同時另幾名騎士也都各挺長矛,撥過馬頭,來戰這條大漢。
好一條漢子,就見他左臂一圈,竟然將兩支長矛全都夾在了腋下,同時右拳打出,正中那名執刀的騎士手腕之上,打得筋斷骨折,兵刃落地。是勛要不是當年在海岸邊看過太史慈一個打六個,就真要被這一幕驚得目眩神搖了,但有太史子義珠玉在前,這大漢就不那么夠瞧啦——太史慈那是一招殺一人啊,這漢子也就一招敗一人而已。
當然啦,不排除今天這幾名騎士的本事,比當年海灘上的毛賊要高很多的因素在內。但是勛終究也是見過幾回頂尖高手搏斗的,武力值80和90的區別他還勉強能夠瞧得出來。眼前這大漢的力氣、招數,貌似雖不如太史子義,那也差不太遠啊,肯定比蔡瑁要強過不止一個檔次去。
尤其這大漢雖然騎術不精——他就一直牢牢地跨坐在馬背上,沒見有驅馬殺敵的意思——也不使武器,但拳法就相當的不凡,尤其擅長空手入白刃。簡短截說,蔡瑁見此情景,也急忙挺著長劍沖過去幫忙,轉瞬之間,那些騎士就被紛紛打落馬下——或者是被蔡德珪傷了他們的馬,被迫跳下來的。最終只有兩騎落荒遁去,那大漢這才提起韁繩來,圈轉馬頭,想要去追。只聽車上的老者呼喊一聲:“毓南,不必追了。”
是勛瞧著大漢馭馬的架勢,果然馬術不精,估計丫就算去追也追不大上。老者這一聲呼喝,大漢果然聽命,當即跳下馬來,飛起兩腳,把兩個還在地上翻滾的騎士踢暈過去,然后大步來到車前,抱拳道:“小人來遲了,趙公未曾受傷吧?不想只是去問路這一息間,那些狗賊便會又追將上來。”
蔡瑁倒提長劍,也返回到車邊,向老者施禮道:“不知這些是哪里來的賊寇,為何要挾持長者?”說著話恨恨地一咬牙關:“想不到襄陽城邊,竟有這等悍賊,襄陽令、鄧縣令失其職守,定當嚴懲不殆!”
“啊呦,”就聽那大漢叫道,“原來這便已經到了襄陽城外了么?”
車上那老頭兒把長劍還給是勛,作揖還禮,同時上下打量蔡瑁,沉聲問道:“聽卿之言,莫非在劉景升署內為吏?”是勛估計蔡瑁也被這老頭兒的貴人氣質給鎮住了,急忙通報姓名:“區區南郡太守、鎮南將軍軍師蔡瑁。”
“原來是蔡伯起的賢郎,”老者微微點頭,“老夫趙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