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京一個多月后,琉璃終于奉召覲見,由她的“義父”,寧安候溫凝之親自送她進宮。
溫凝之還怕她會緊張,結果她很鎮靜,禮數規矩半點沒錯,明顯是特意訓練過的。
對琉璃而言,這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也正如她所判斷的那樣,皇上只是溫和又空洞的勉勵夸獎了幾句,并賞賜了不少東西,然后就讓她下去了。整個過程,蕭左一直坐在高高的御書案后,琉璃甚至連他的臉也沒看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個形象:身材高大的半百老者,仍舊壯健,身上是刺目的明黃色,頭上是九龍通天冠。
這次召見只不過是表態,證明對賜婚的重視和對漕幫的榮寵。
很好,這世上有誰不被人利用的,又有誰從不會利用別人?琉璃很淡定。
離開皇宮的時候,因為皇上留下溫凝之議事,就由小太監送琉璃出宮。可才走了不到一半路,蕭羽就不知打哪竄出來,攔住去路。
琉璃不禁皺眉,實在不愿意見到這名危險分子。
“你先回去,本王送水小姐出宮。”一邊的蕭羽卻似沒看到琉璃的不快,對那名小太監說。
臨山郡王備受皇上喜愛,又是宮里長來長往的,小太監哪敢不從,連一聲都沒吭,躬著身子向后退,極為尊敬和懼怕的樣子。
“我們走吧。”蕭羽又彎下身子,笑瞇瞇的望著琉璃的眼睛說,隨后率先前方帶路。
琉璃想了想,沉默跟上。
蕭羽也不說話,兩人就這么走了一會兒,琉璃發現了不對勁兒。四周,花木繁密起來,景色陌生得很,半天也沒遇到一個過往的宮人。
她停頓了下,隨后……繼續。
“已經發現與來路不同,為什么不問?”蕭羽卻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琉璃,那眼神,似乎覺得她很有趣,恨不能把她抓在手心里,拆開來看看。
“或者,郡王殿下是抄近呢?”琉璃很淡定,“通向宮門的,又不只是一條路。”
“倒也是。”蕭羽煞有介事的點頭,“不過這里這么偏僻,你就不怕遇到不好的事情?”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琉璃自問和殿下沒有沖突,又有何懼呢?”無理由攻擊他人的,是變態。
“你說話真有趣,還凈是新奇的說法。”蕭羽笑笑,湊近琉璃的耳邊,“不過有時候,你得罪了人也未可知。皇宮這樣大,滅口一個小太監太容易了,到時候死無對證,吃虧的是自個兒呀。琉璃這么聰明,該知道小心行得萬年船。”
琉璃心里打了個突。
蕭十一這是提醒她嗎?還是知道了什么,特意來走這一趟?仔細想想,她改名換姓,重塑身份,此事做得極縝密,不會出漏子。那么,誰會和一個“新人”有怨?如果蕭十一說的是真的,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礙了別人的事,擋了別人的路!是蕭九的緋聞女友還是他老娘?她初來乍到,從利益上來看,能得罪的也就是這兩位了。
“郡王殿下,請你別離我這么近。”琉璃假意沒明白蕭羽說的話,而是側跨一步,保持兩從之間距離,“好歹,我是殿下未來的叔伯弟媳。”
“有什么關系,九郎不是說了不娶你。”蕭羽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神情。
琉璃平靜的心,突然就被挑得有點火大。她覺得蕭十一是故意攪局,不然犯不著總拿著蕭九不娶她的話來刺激她。但她明白不能流露出情緒,那樣很容易被抓到破綻。或者,蕭十一的目的就在于此。
于是她擺出在漕幫練就的面無表情,冷冷的道,“他娶不娶我,是他的事。”
“難道你不傷心嗎?”
“那是我的事。”
“可是我很好奇……”
“那是你的事。”琉璃堵得蕭羽說不下去,之后也不理人了,隨便找了一條路就走。
“方向錯了。”蕭羽站在原地不動,但提醒,“之前我帶你走的路雖然不同,至少是朝向宮門而去。而你這樣走,最終會到達‘南內’,你未來的婆母所住的芙蓉閣就在那里。”
琉璃停下腳步,心中又是一凜,總覺得蕭羽話中有話,指摘蕭九的親娘要對付她。或者是她想多了,但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氣息,令她非常戒備,只要他靠近,身上的所有感官就都調動了起來。
但她內斂著心思,不動聲色的轉身,面向蕭羽,明亮的眼睛直愣愣回望。
蕭羽被她的直白眼神逗得一笑,“你很容易迷路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路癡?”
“路癡?又是新詞,和那個‘突然死亡法’形容得一樣貼切。”蕭羽贊嘆,“若說如何知道的……很簡單哪。那天在馬棚,你丟下我去找九郎,走的方向也是相反的。唉,要我說,下次你再去陌生的地方,要在身上掛個鈴鐺才行。”
再怎么心靜如水,此時也難免尷尬。之后,心中驀然一酸,因為蕭羽最后那半句話。她是方向感極差的人,從前在霍家大宅里,十天里,她足足丟過四回。姐姐那時也說要像養小狗一樣,在她身上掛個鈴鐺。后來還真掛了些日子,否則就要動用很多下人去找。那件事,在當時的霍家是個笑談。
但,姐姐不在了。現在就算迷失方向,她也要自己找到出路。
她深吸一口氣,“郡王殿下,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出宮?”
蕭羽瞇了瞇眼,因為剛才,他似乎看到這姑娘眼里閃過一抹莫名的悲傷,隱藏得極深的痛苦和懷念。就算是他,心頭也跟著一悸。可是,那是為了什么呢?
“走吧。”他一邊回憶著剛才的對話,想尋找出其中的蛛絲馬跡,一邊再度帶路。
眼見到了宮門,琉璃首次主動開口說話,“郡王殿下,那天擊鞠輸了,有沒有計劃哪天去付賭注?”
“過河拆橋也沒你這么利索的。”蕭羽故意流露出惱意,“這是知道怎么走了是吧?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琉璃笑了,給他來個默認,也不道別,快步出了皇宮。
“笑起來還怪好看的。”身后,蕭羽自言自語,隨后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識的摸摸腰側。
轉天早上,蕭真的信到了,約琉璃中午去游船。
因為要給外人以:她每天專注于晉王殿下的印象,她自然答應,早飯后就梳妝打扮。最后選了竹青色對襟敞領的紗羅半臂,襟邊上精繡著淡粉色梔子花,白色素絹云形千水裙,淺黃色絲編鏤空鞋,梳高髻,并不填充假發,也不戴東京都貴女們喜歡的鮮艷牡丹花,而是簪了一支金質嵌紅寶的小巧蓮花,旁邊以一串珍珠鏈子纏繞,分外的別致。耳環、項墜、手鐲全是翡翠的,通身一搭配,在夏日給人水潤清涼之感。
“小姐,又是我看家啊。”青檸趴在桌上,雙臂伸長,恨不得咬桌角。
“再等等。”琉璃望著鏡子中自己明麗的面孔,“等到解決那二位,你就自由了。”
“聽小茹說,侯爺連著在紅院宿了好幾天,翠院那位就快坐不住了。”青黛拿著另一面鏡子,照著琉璃的腦后,見她點頭,這才動手把妝奩收起來。
琉璃點頭,嘲諷的一笑,“大家冒了同樣的風險,出賣了同樣的良心,怎么可以分贓不均呢?有的人,就是總想占大頭兒。”想了想又吩咐道,“青黛,今天你留下,讓憶秋和唯唯跟我去。晉王殿下約了我游船,那四個丫頭是石頭給的,都在江邊長大,水性好得很。”以防萬一。
青黛點頭應下,叫唯唯和憶秋去準備。又過了半個時辰,晉王府的馬車就到了。琉璃還沒上車,就見溫芷云和溫倚云坐在侯府的馬車上,正要離開。
正是夏日,東京都貴族們的馬車都是沒有車廂四壁的,只在上頭加一個傘蓋。講究一些的女眷,會在傘蓋四周圍上各色輕紗。馬車動起來時,微風拂動,飄飄欲仙。而且多少有些遮擋的作用,外頭的人不能太清楚的看到車上人的容貌。琉璃只能說,大趙國的女子很懂得運用朦朧美,讓人一眼見底的美麗,總是缺乏一點神韻的。
“妹妹這是要去哪兒?”溫芷去客氣地問。
自從上回在皇家別苑一起看擊鞠,蕭真還把勝利的采頭當眾送給了琉璃,“姐妹”三人就沒再聚會過,除了溫凝之在家的時候,要“全家”一起吃飯以外。而蕭真和蕭羽的對抗,琉璃是自己做了賽貼,直接進了后場的馬棚,也沒去溫家的觀賽棚子,令溫氏姐妹很是不快。所以說,目前她們之間的關系算得上冷淡。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溫芷云打招呼,盡管溫倚云一臉不屑的轉過頭不理,琉璃還是客氣的回道,“晉王殿下約了我游湖。不知,你們要去哪兒。”
她盡量少叫溫芷云姐姐,因為她的姐姐只有一個,而溫家的人也不配!
“你不知道嗎?”溫倚云忍不住搶話,“因為你的關系,臨山郡王輸了擊鞠,今天要赤膊在定軍門那邊的御河邊走一圈呢。這事,外頭都傳開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琉璃怔住,還真沒聽說。這幾天,她拘著唯唯,沒讓她出去。墨玉軒又偏安一隅,府里的人暫時巴結不上,倒是沒人透消息過來。
想起那天在皇宮中的事,難道他今天要實現承諾了?
哈,半*裸游街,怪不得蕭真要游湖,因為街上一定擠得水泄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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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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