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終于被關上了,西邊的寢室里只有一對紅燭閃爍,而滿屋的紅帳,大紅的喜字,無一不照得都紅通通的。剛剛的新娘子已經更了衣,不過不是中衣,而是一件大紅的罩衣,頭發被全放了下來,他第一次知道,女子的頭發能那么長。幾乎都垂于榻上了。此時他只覺得,心里暖暖的,什么感覺真的形容不出來。
兩人實在不很熟,他又不知道跟她說什么,有點后悔讓人把酒菜弄出去了,不然,兩人再喝點,也許能有點膽。
“你渴嗎?”他沒話找話。
“我讓他們留了水,去洗洗吧!”綺羅也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指指衣架邊上,還放著銅盆,溫桶里應該還放著熱水。
他忙站起,衣架上還放著他可換的衣裳,也是一件紅色與剛剛綺羅同款的罩衣,不過他沒拿,脫了自己那身厚厚的新郎吉服,只穿著中衣,胡亂的洗洗。
他十二歲在鋪子里學徒,十五歲就跟著父親出去走南闖北的行商。作為長春堂顧氏家族的宗孫,他從小擔負的責任就很重大,沒人會嬌慣他的,特別是這些生活瑣事,家里有丫頭也不讓他用的,要的就是讓他自己能照顧自己。
于是一些貴公子該有的衛生習慣,這位統統沒有。好聽點是他是一位很隨性的人;實話就是不太講究。不過也是,行商的人,在外頭是講究不起來的,真的講究了,反而麻煩了。
綺羅待人都出去了,于是沒事找事的跪坐在榻前,鋪褥子。結果看那邊水響,頭就‘嗡’了一聲、
學醫的人,其實有一個共同的怎么說,那叫怪癖還是什么,反正就是好潔。就連段大夫,每看完一個病人也是要在邊上洗個手,才換另一個。
所以綺羅也沒有纖纖玉手,她的手很白很纖細,但是絕不柔軟、細膩,因為天天不知道洗多少次手的人,再怎么保護,手上的皮膚都不可能細膩的。
這樣教養下的,怎么可能會看到自己丈夫在那跟給貓洗臉一樣,隨便沾了水,就算是洗了?這簡直是污辱綺羅的專業了。她只能起身,過去,重新倒水,拿了帕子,雙手遞給他。
“重洗?”顧仁本想說,自己洗完了,不過看小妻子這樣,只能換了一個比較婉約的說法。
綺羅沒說話,但雙手舉高一點。
顧仁點頭,第一天,還是給妻子一點面子,老實的接過,浸了水,仔細的洗了臉,擰了帕子,再仔細的擦干,他有些年沒這么洗過臉了。
“耳朵后頭。”一個細致,卻悅耳的聲音提醒著。
他認命的擦了一下耳朵后頭,看看妻子,再擦了兩下,順便把耳朵都一并擦了,妻子總算不看他了,他沒來得及松口氣。結果小妻子又拿了洗臉架下的大銅盆,費力的倒上熱水,兌了一點涼水,試了一下水溫,順手也不知道從哪弄掏出來的藥丸扔進去,化開了,示意他可以洗了。
“什么?”
“舒筋活絡的,泡個腳能解乏。”她以為他在問那是什么藥丸,馬上答道。
不過顧仁明白,不但要洗臉,還要泡腳,不然不可以睡覺的。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在乎這一步了,只能放下帕子,自己坐在小杌上,把鞋襪脫了,把腳泡進溫水之中。
他不是程安,程安是習武之人,腳每天在軍靴之中,一脫能熏倒一排人。雖然綺羅沒嫌過,不過第一次,也把她嚇了一跳,跳著遠離,捂著鼻子直跳腳。那時程安也不怕羞的,故意拿著臭襪子逗她……
然后她說她給他做個泡腳的方子,這樣腳能舒服一點。程安說,真的在外頭,哪還能熬藥泡腳,能找盆水洗洗就不錯了。
于是沒事時,明明程安已經不在了,她也制出各種功能的泡腳、泡澡的丸藥,扔進水里,就能成藥湯,不過,受益的是自己與太君罷了。
顧仁本想說點什么,卻發現她走神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不知道叫她什么,想了半天,“綺娘!”
“哦,師兄,怎么啦?”綺羅忙抬起頭,下意識的直接叫了‘師兄’,是啊,她心目中,顧仁一直是師兄。
“擦腳布。”顧仁能說自己只是想知道她想什么嗎?好像不能,只能笑了笑。
綺羅忙拿了一雙新的便鞋出來,放到他邊上,再才去拿了擦腳布,把他換下的靴子放到了門口。就算沒有程安的氣味大,總是外頭穿的,多少會有點味道的。
顧仁卻沒想到綺羅實是把兩世弄得有些混亂了,而是以為岳母真是教養得當,綺羅真是一個賢惠,而細心的人。
終于,都弄干凈了,他們又尷尬了。
他只能說,“睡吧!”
綺羅的臉不是通紅,而是有點發青,顧仁無奈只能自己拉了被子躺下,過了一會,綺羅還是過來了,不過她放了床幔,就算此時沒有蚊子,但她覺得明晃晃的,讓她沒臉見人。
終于躲進了里面,就被顧仁拉進入了懷中,她覺得全身發冷,是的,全身發冷,明明顧仁的懷抱熱力四射。
“怕?”顧仁倒是沒更進一步,只是啞著嗓子問道。
綺羅閉上眼,沒有答話,此時本就不知道該怎么答話的。
顧仁看她那樣子,不禁笑出聲來,覺得她還真是小孩子,不過顧仁覺得此時他心中的緊張也消退了一些,輕吻著她的臉頰,抱緊她,“別怕,別怕!”
綺羅把頭別了過去,窩在了顧仁看不見的頸彎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臉,而自己也不看到他的臉,也許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