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我們中計了。”程平想了一下,現在他們都不想生死了,都是軍人,他們對戰局更著迷。
“也不算是中計。”程安坐在地上,隨手拿了個樹枝子在地上劃著。思索著當時的擺陣,放開剛剛的糾結,倒是跟程平一樣,把心思放在戰局中了。
可能是綺羅的問題讓他們重新回到了戰場之上,他從糾結之中掙脫出來,去回想戰局,當時父親帶人沖過來救他們,沖開了包圍圈,若是真的中計了,那么包圍圈不會那么容易沖散,而是會有序的擴大,到時包進去的就是他們父子四人了。所以一切,只是戰場上的順勢而為,不得不說,對方的應變能力是很強的。
“郎里重傷,那誰指揮的?”程平也想到了,盯著程安。回想那時,他們其實是接近勝利的,他甚至能看到郎里眼中那一抹的驚恐。但是,很快,一隊身著光潔的小隊沖了進來,搶走了人。然后戰鼓起,剛剛沖亂的隊伍被重新整合了,然后把包抄,一下子把他們圍得死死的。
所以當時,還有另一個指揮官在,不過他的經驗應該不足的,當老公爺再一次沖破包圍圈時,他們鳴金收兵了。不然,勝負還是兩兩之數。當然了,郎里丟了手臂,而老公爺也因為救援時,被遠處的投石機打中了,所以算起來,這最后一仗是平局的。程安看老爺子倒下,馬上回防救援。程平和程喜一塊掩護,兄弟三人齊心協力,一路急奔把老爺子帶回了營地,老爺子只怕就回不來了。
程平想想。不禁又看了綺羅一眼。他們現在重新審視,好像很多事一下子都清晰了,之前他們都在戰局之中,他們都沒多想,現在心靜了,于是好像很多事都明白了。
“段姑娘,謝謝你!”
“什么?”綺羅又到時間換藥了,下來專心做自己的事,她此時倒沒多煩程安,她從來看過他們兄弟能這么安下心來。談談戰場上的事。其實她也就提個頭。真的能開解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所以她也不覺得跟自己相關,現在被感謝了。倒是有些覺得詫異。
“若不是你因為藥單的事,罵了老二,爹可能就真的讓他去做前鋒了,然后也不會讓我們重頭學起。若不是這樣,我們可能父子四人都回不來了。不是你給的藥,救了我們,而是你罵得好。”程平果然是他們之中最有文人氣質的一個,他已經想通了所有的關節點。
回過頭來想,若沒有父親重頭開始的教導,若不是為了讓他們多學習。然后放慢了節奏,仗可能打不成這樣。是啊,若不是特意放慢節奏,大家都完了。父親從來就不是一個慢性子的人,以他的性子,從來就直來直去。真的開頭,就擺出決一死戰的樣子,也許,大家都回不來了。
“你沒事吧?”綺羅突然覺得有點無聊,盯著程安。
“什么?”程安不知道她想干嘛。
“干活吧!”綺羅想想,覺得跟程平聊那個太無聊了,還不如做點有用的。
綺羅讓程安去庫房里又拿了一個大大的浴桶,她指揮著程安在浴桶里放了熱水,然后她生好火,然后把剛剛從程平的浴桶里舀出藥汁,放到了新的浴桶中。
“干什么?”程安看向了綺羅,他知道,這是有毒的,而且是劇毒,就算只有幾瓢,那也是劇毒,要知道,白天時,她連程樂都不許靠近的,盧氏靠近了,還給了解毒丸。
“進去啊!難兄難弟,閑著也閑著,你沒事運運氣,我會隔半個時辰往里加一次毒。”綺羅說得理所當然。
“為什么?”程安怔了一下,又問道。自己又沒中毒,為什么也要泡著。這個女人瘋了吧?
“什么為什么,快進去。”綺羅煩了,黑起臉來。
程安脫了外衣,跳了進去,一臉無奈。
“我不給你解毒丸,你就自己運氣,覺得頭暈時,叫我。”綺羅輕輕的說道。
程安沒說話,老實的泡在稀釋的藥汁里。
綺羅一會看看程平,再看看程安,人總要找點事做的,現在綺羅都覺得沒那么冷了。
“你去睡會吧,我來看著。”顧仁拿著綺羅的斗篷從屋里出來,他顯然還沒醒,鼻子還是有點嗡嗡的。
綺羅要摸他的額頭,她比顧仁矮得多,只能踮起腳尖,高高的舉著手,顧仁微笑的彎下腰給她摸。
“還是有點燒,你快去睡吧。”綺羅皺皺眉,輕輕的推著他進去。顧仁當然不肯,拿披風給綺羅包緊了,這才抬眼看向了兩個浴桶,看到程安,他的眉還是抽動了一下。
“二爺怎么來了?”
“他來看大爺,他也快去鞍然了,正好先泡泡,萬一遇上那個人,他比別人中毒的機會少一點。”綺羅看顧仁不肯去休息,只能把他按在春凳上,把自己剛剛的被子給他包住,號了一下脈,伸手在他鼻子兩邊輕搓著,很快顧仁覺得鼻子順暢多了。
程平和程安看著他們夫婦之間的互動,程平又替程安郁悶了,人家夫婦之間好著呢,程安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徒然的。不過想想,他又覺得自己腦子怕也是中毒了,人家才是夫婦,人家正值新婚,他們這樣才是對的,而自己弟弟,還是算了吧。
正如綺羅說的,她隔半個時辰就給程安加一瓢程平浴桶里的毒液,再給他號一次脈。程安的功夫果然不錯,一個晚上,他浴桶里的藥水由淡淡透明的褐色,到早上時,與程平一般,變成深黑,而開始時,程安還能不時睜眼看看綺羅與顧仁,到后來,他只能閉著眼,滿頭大汗的運氣與毒液相抗衡著。而程平比程安隨意,不是程平功夫好,而是因為程平本身就是中毒了,他此時保持著心態平和反而是最好的。
綺羅替程平守夜,其實是因為程平其實每半個時辰要加一次藥,白天的針炙,夜間的藥蒸,缺一不可。而從程平那里換出的藥,都便宜了程安,她白天也沒睡,相對于程平,這時,她更關注程安了。
程平其實是死馬當活馬醫,她們的藥量其實根本就沒掌握準,活不能活,真是聽天由命了。但是對程安不同,程安要去鞍然了,萬一再見到阿士亞,這個又沒有特別明顯的癥狀出來。她可以給他預防的藥丸,但是,那個也是毒藥組成的,真的吃多了,也會中毒,昨天晚上,她倒是有了新的靈感,也許能變被動為主動,如果此時讓他先適應了,只要不是大劑量,像程平這樣的擦傷,就不會給他帶來像程平這樣的后果。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對程安是什么感情了。能真的面對了嗎?至少她再見他時,沒有之前那種痛恨了。好像其實她一直不痛恨,她恨的從來就是自己。她恨的是自己傻,自己笨,可是她很清楚,重來一百次,她還是會那么選擇,既然無從改變,她還有什么可說的。
所以重生之后,她一直做的就是遠離程安,遠離程家。可是,他們好像就是夙世的孽緣,就是掙脫不開了。她好容易嫁了,她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好好對待自己的丈夫,這么平靜的過下去。如果程安沒有把老公爺送來,她也許就真的這樣了,她乖乖的在家里陪伴著顧仁,好好懷一個孩子,然后呢,過平凡主婦生活。
結果,程安把老公爺送來了,而父親非逼著她回來,又遇到了程平的事,真的走到這一步,她也明白,此時的她還真不能不管程老公爺。不管程平。就算不是程家父子,是陌生人,她也會這樣,努力的給他們最好的治療,不管成不成功,對醫者來說,都沒有不同,努力不會找一分。
所以她救程平時,她是沒什么負擔的。然而,昨晚一席談,她突然發現,其實有什么恨,什么怨?程平這一世差點死了,而程安至少把郎里弄殘了,一條手臂也許對郎里不算什么,但是至少讓綺羅消了不少氣,于是,想想,程安也許上一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的家族。但是這一世,到此時,他還算是戰士,就憑這個,憑著他還要去,她也想再幫他一把。她幫的不是負心漢程安,而是戰士程安。她不是幫他,而是為了將來國家能不少一個戰士罷了。
柴波注意到了,問她為何,她直接把理由說了,柴波倒是覺得有趣,于是也在沒事時,過來看看程安,顯然,這位覺得又多了一個試驗的藥人,感覺非常快樂。
現在程安和程平都覺得,昨天晚上綺羅沒說謊了。對醫者來說,殺人、見尸,實在不算什么,他們能成一代名醫,那心態早比自己強得多了,所以他們不是醫者仁心,而是嗜血魔醫。這樣的,就算真的到了戰場上,他們也只會更開心,因為他們終于找到大量的藥人能為他們試藥,磨煉他們的醫術。
“別不平,她的醫術越高,你得救的機會越大。所以啥時候也別得罪大夫,因為你永遠也不能保證自己真的能不生病,不受傷。”程平柔聲對弟弟笑著,看著弟弟滿頭大汗的跟藥汁奮斗著,他覺得平衡多了,果然妻子說得沒錯,段姑娘是喜歡程安的,因為喜歡,所以才會這樣吧!所有人,其實段姑娘心里最在乎的就是程安了。
“我會收錢的!”綺羅給了程平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