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仁沒攔著,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的車遠去,心里總算略安。有兩個人跟著侍候,顧仁也放心一點,這時,他終于相信,這兩人真的是義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程平很好,程平竟然真的以為自己拿他一點輒也沒有嗎?非要兩家不死不休,那么很好,就不死不休吧。
“大哥!”顧義過來,這一年,其實他也老誠了很多。是人總會有經歷才會長大。搬出了長春堂,真正的學了醫之后,其實他的想法比段鼎所知要多得多。雖說段鼎認為他心不正,不是學醫的材料,但是段鼎和盧峻對他的打擊卻不是不大的。
如今他也成了親,妻子也有了身孕,做了父親,再回頭想曾經的一切,再想想大哥大嫂為家族所做的一切努力,他其實是有些觸動的。
他永遠記得大嫂在家族的會議上一次次的挽救著家族的生意,還有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但是他很明白,大嫂根本一點也不在意家族,她在意的不過是大哥一人罷了。原來有個人,真心的愛戀著,能讓人這般羨慕。
剛剛看到大哥大嫂不顧禮法的在門口相擁,那一刻,他真的呆了。不是妒忌,而是那一刻,他竟然覺得極美。美得讓人不能用世俗之惡來揣測。
這就是大哥愛著的女人,而守在原地,如大山一般的,就是讓那個女人傾心相愛的男人,所以他們此時是最美的。這畫面,多少年后都一直留存在顧義的心里。認為這是心中最美的一幅畫。
“準備起來,村子里缺少的不僅是藥,還有糧食,布匹。只要有吃的,讓村民安心的在村里住著,你大嫂就能回來。”顧仁終于看不到車了,才沉聲說道。
“知道了,我會聯絡盧家。”顧義明白顧仁的意思了。施衣。贈糧不是他們這樣的商家可以做的,而這些世家可以做。反正郊外只有幾個村子,加起來不過幾百人。對于這些世家來說,略略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
顧仁也沒閑著,快馬去了行會。每行每業每地都有一個專門的組織,就叫行會。行會的主事者。都是最大幾間大藥房的東家。當然歷史悠久的長春堂也是掌事之一,不過,真的有大的決議,也得大家一同商討決定,沒有誰家能獨斷專行的。
行會里也有人值守,看顧仁特意前來,人家也給如今風頭正勁的長春堂顏面。忙起身問好。見他說要請人來開會,人家遲疑了一下,還是派人去了。
顧仁也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不到會期,自己特意來招人開會,本身與禮有違,人家肯替他招集,他其實也該感激了。但此時他卻心急如焚。
藥品準備好了,那是替兵部準備的第一批。但是。這已經是長春堂的極限了。兵部也知道,他們會向其它簽商再下單。所以長春堂目前已經沒有多少存藥了。藥材在從各地運來,這是要時間的,而這段時間怎么辦?不能讓長春堂關門,更不能讓綺羅那里斷藥。綺羅還指著自己在外頭幫她的。
所以這回他深知,沒有行會的配合,當綺羅突然要求有新藥時,而那時。長春堂又沒備出來,那么,后果他都不敢想像。他過來,其實也是圖得一個安心。他希望行會能全力的以赴的支持他。
人最終都來了,但是過程卻十分的艱難,對這些大家來說,長春堂已經風頭太勁,他們家吃不下的,才能輪到別家喝點湯,這多少讓人有些不滿的。而此時,又臨時要大家都出來,讓大家借藥,這個就是欺人太甚了。人家自然是不干的,憑什么你們家領功,我們這些人就該死?
顧仁聽著大家七嘴八舌,腦中想的卻是綺羅,她的身子還沒全好,這天雖說是暖和了,但是夜里卻依然有些冷的,平日里,都是她把身子偎在自己的懷中取暖的,而現在,只怕連覺都沒得睡吧。
“顧賢侄倒真是年少有為,自然容不得我等老朽們置喙。罷了罷了,老朽們還是自己走吧,莫污了賢侄的眼睛。”某位大佬正話反說道,暗諷著顧仁的失神。
“小侄的妻子正在往疫病村的路上。”顧仁突然說道,剛剛進來就說了,疫病流行,長春堂此時的困境,請大家群策群力,共渡難關。還沒來得說別的,這些人就七嘴八舌。顧仁其實也不想用這個來打悲情牌,但是,此時,不說卻也不成了。
“她一個弱女子,去那要吃人的地方,皇命一下,她就收拾東西去了,一聲都沒吭。”顧仁苦笑了一下,抬起眼,“前一段,各家都有病人,她卻在家里養病,自己的病還沒好,卻要去給人救命。宏毅不想說她如何,只想請各位叔伯,看看我岳父,看看她,至少,別讓她因為拿不出藥來給病人,而被人打死如何!宏毅拜托各位了。”
大家沉默了,各大家最近都花大錢在請名醫就診,而只有仁心堂關門歇業,而長春堂的小段神醫臥病,不接診。當疫病在郊外暴發時,大家其實心里也打鼓。
一般這時,會派醫官去的。但是,現在還有些大臣家里沒解封,醫官們出不來。那么,按慣例,就得在民間找那有名望的大夫去。
這是榮耀,當然,也得有命享,真的能治好疫病,活著走出村子的,是極少的。所以大家都惴惴不安起來。大家都沒想到,這回竟然是長春堂的小段神醫接了召。其實他們覺得,以小段神醫和柴御醫、和秦太師家的關系,她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但是,她沒拒絕,自己去了。大家都突然覺得有點臉燒燒的感覺了。
“這樣吧,你說個數目,總不能讓你們家出了人,還得出藥。”會首與幾位大佬交換了一下眼神,起頭對顧仁說道。
“我家的藥材已經在路上了,剛剛已經起運了第一批,其實侄兒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這第二撥的單子,得讓拙荊在內診治過病人之后,再來選購。小侄前來,是想請各位叔伯近期莫做大筆的買賣,就半個月,若能堅持半個月,長春堂的藥材就能全部到齊。”顧仁真的心懷感激了。
“知道了,我們會給你們二十天,二十天內,各家的藥庫為你們而開。”會首點點頭,這個條件他們可以答應。為避免不測,他還多給了五天時間,省得說他們計較。
顧仁真的拜倒在地,二十天內,他將不用擔心藥材不夠的問題,他終于安心了一些。
回到家,岳母竟然在座。
“岳母,怎么就來了?”
“你岳父去了疫病的村子,把我送來跟綺娘做伴……”段大娘說到這兒,又抽噎了一下,段鼎怕女兒攔他,把老妻送到門口,就走了,根本就沒進來。等顧老爺去追時,哪里還看得到人。只能把段大娘留下,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三個老人枯坐著,等著兒子回來。
“也好,有岳父和綺娘做伴,這樣他們就能更快回來。”顧仁強笑了一下,深恨自己沒能完成綺羅的交待,自己該先去仁心堂的,怎么能讓岳父自己就跑了去。
“綺娘怎么會受皇命?城里大夫那么多,為何偏要綺娘?”段大娘抽噎著說道,段鼎的性子她知道,她攔不住,心中雖然痛苦,卻也能忍著,可是女兒那么嬌弱的身子,卻要去那種地方,何異與虎謀皮!怎么不讓段大娘傷心難過,當然她也害怕,她惟二的親人全進去了,有個好歹,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岳母,沒事的,沒事的。那些世家會準備衣服食物,行會里也答應,這二十天里,疫病村里要什么藥,他們都會借出來的。只要村里有吃的,有藥品的供應,局面不會太難看。”顧仁安慰著岳母,當然也是順便跟父母匯報了自己在忙什么。
“借?”顧老爺皺皺眉。
“總不能好事全讓我們占了,肯借就是給了我們大大的面子。”顧仁輕嘆一聲,他何嘗不知道父親的意思,借是要還的,他當然想讓人捐,只是,這是兵部要的,捐給兵部,那么之后生意還怎么做?還不如自己借,自己還,拿著單子跟著兵部實報實消,大家都干凈些。
“總得想個辦法讓大家立些功勞,將來才好面對。”顧老爺皺眉說道,大家借藥,將來萬一有功勞,大家怎么著也不能平息怒火的。
“有什么功勞?天花自古,便沒有有效的根治之法,如今不過是去守著,讓人安心,等著該死的死光了,活下來的沒事了,方能解禁罷了。能平穩讓百姓不怨朝庭,就是萬幸。哪有功勞?”顧仁恨恨的搶白道。
他還是氣憤剛剛綺羅走時,母親那尖叫,父親的漠然。而此時,竟然還想著立功,還想著讓人分功。他們到底有沒想過,綺羅和岳父現在全在里面,最大的可能不是被傳染上天花,而是被絕望的病人打死?
現在是四月四號的凌晨一點十九分,我上傳九號的這章,真是太悲劇了,過會凌晨五點我要起床去機場,我出去玩一次容易嗎?我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