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如此動靜,震驚了滿殿朝臣。(有(意(思(書(院
皓帝向來謹守先帝之政,循途守轍,理事勤懇,從無半點出格舉動。惟一能讓人置喙的,就是對林熙棠的態度過于遷就,有失帝王之威。不過林熙棠是先帝任命的輔命大臣,還給了鎮國兩字封號,監察史們在此事上也就過過嘴癮。
皓帝這一舉動幾乎算得上失態了。幾個老臣不由皺眉,就有人想要出列勸諫。
然而一股潮水般的威壓突然暴起,正想動作的幾人悚然發現那就是沖著他們來的,倉惶抬頭時,愕然對上帝王充滿警告意味的目光,陰冷的壓力宛若實質撞在胸口。
不等幾人緩過氣來,皓帝的身影已從凌云正殿中消失,只留下內侍低眉順眼地站在帝座邊,拉長聲音道:“散朝!”
大殿里,有剎那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諸臣反應多不相同,站位靠后的文官武將大多臉色茫然,勛貴和幾名重量級大臣的臉色卻顯得有些微妙。他們中不乏神將級強者,當然也清晰地感受到剛才那股威壓,問題是,其強大凜冽已經到了讓他們都覺得可怕的地步,遠不是眾人平時對皇帝的印象。
王族是大秦門閥中的門閥,歷代帝王大多實力強悍,手段強硬。不客氣地說,無論出身、資質、能力,皓帝只算末流,所幸還能做到勤政克己,為他在高門大閥面前贏得起碼的尊重。
然而頂尖的那批勛貴都知道,帝室祖輩天王們對這位所謂至尊的態度不過爾爾,可想而知皇帝在王族內部恐怕也沒太大說話的份量。那眼前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不少大人物心中不約而同轉過一個念頭,那就是:坐鎮秦陸的長生王,知不知道皓帝的真實實力?
此刻大家最關心的就是帝王行蹤,但在無數雙有心無心探察的眼睛之下,居然無人知道皓帝離開凌云正殿后去了哪里。
張伯謙跨進底層廳堂,打量了一下周圍,就走上升降梯直達第七重。
白發素衣的那人睡在南窗前的躺椅上,就和影像中一模一樣。
張伯謙走了過去。
林熙棠是醒著的,直到張伯謙快碰到躺椅了,才覺察有人。看見來人是張伯謙,林熙棠一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而在整個過程中他果然不僅身體一動不動,連手都沒有抬起來。
張伯謙眼神黯沉如淵海,一步跨到椅邊,俯下身去,抓住林熙棠的手,就像入手一片薄冰,冰涼沒有絲毫熱氣,仿佛一用力就會捏碎。
張伯謙一言不發,伸出手臂穿過林熙棠肩后,就要將他抱起。
“伯謙……”
林熙棠話沒說完,窗外驀然天象異變,整個天空都暗了一暗。強大蒼茫的氣息從虛空垂落,籠罩了整座山頂。那是一個領域!一個在虛空原力法陣覆蓋的范圍里放出來的大型領域!
張伯謙抬起頭,雙目怒火跳躍,隔空對上皓帝的眼睛。
大秦的帝王虛立空中,腳下青黑霧氣翻騰。山頂領域已經完全成形,鉛云密布,低垂得舉手可摘,就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帝王的聲音向來溫和得近乎陰柔。
“張王,這里是帝國禁地。”
“那又如何?”
“張王,這是要對朕動手?”
“有何不可!”
林熙棠吃力地動了動,想要抓住張伯謙的手掌。張伯謙看都沒看他,輕輕拿開林熙棠的手指,身形一閃,已在落地窗外,一步一步走上虛空。
皓帝仍是一身大朝會袞服,雙手攏在胸前,長袖垂拱,儀相威嚴,緩緩向更高空升去。一般城市的基礎設施別說天王級對戰,就連神將級戰斗也都經受不起,帝都經營千年,內藏無數原力法陣,但在天王之威下,仍不過是一堆金屬石塊。
張伯謙負手而行,一步一步徐徐走來,仿佛腳踏無形天梯。皓帝僅憑一個領域就顯示出已有叩響天王門扉的實力,讓他稍微有點意外,但也只是想了一想,就丟開一旁。
從高空俯瞰帝都,龐大的城市就像一泓被煮開了的碧水,無數青氣自地底冒出,氤氳蒸騰,裊裊向上攀爬,仿佛無窮無盡。奇怪的是,地面上的人流車輛往來如常,對身邊的非常景物視若無睹。
常人的確看不到如此異象。
只有神將以上的強者才能“看見”整個城市的原力都在發生異動,他們也大都認得出這是帝室秘法,王者領域!還是一個激活了整座帝都的超界王者領域!
普通勛貴和官員已在散朝后陸陸續續離開凌云正殿,留在最后的大多是世族家主和獨立公侯,他們也是能看到異象的人。究竟發生了什么!這是每個人的疑問,幾乎快演變成恐慌,他們下意識地走近自己的友戚,又面面相覷。
忽然有人發現凌云正殿前的小廣場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老者,居然是帝國五大天王之一,定玄王!
老人抬頭眺望天空,表情專注,沒人敢上去打擾他,但是恐慌的氣氛慢慢平息了許多。
然后眾人眼睛一花,定玄王身邊又多了一名老者,指極王。
再加上常年坐鎮帝都的長生王,這三位天王同聚帝宮,已是多少年不曾有過。至此,再愚鈍的人都知道帝室將有大變。
聰明的臣子都知道,千萬不要去介入皇家事務。指極王和定玄王明顯沒有搭理任何人的意思,一眾家主公侯也不上去打擾,靜靜等候著,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指極王落地時還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張伯謙走后,也即離開。永夜方三位大君連意思意思阻攔一下的動作都沒有,反而相互之間的戒備更加明顯。
尤其是魔裔和蛛魔,看血族的眼神都不太對了。哈布斯能連擋張伯謙兩記重擊可不是件小事,待會夜瞳和血族特使過來會合后,這支臨時隊伍里,血族一方的實力就有些失衡了。
永夜議會依然勾心斗角,指極王卻沒心情關注,在途中收到定玄王傳訊叫他返回帝都的時候,甚至一時間根本不想理會。
然而定玄王卻提醒他,若帝都局面亂到掩蓋不住的地步,永夜議會必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甚至可能由黑暗圣山上的至尊出手攻擊帝國本土。指極王想到張伯謙就心情復雜,還沒等想明白,已到了未央宮。
一落地,指極王即覺察到不對,詫異道:“王者領域?這是誰開的……皇帝?”他和皓帝亦素無來往,對這位帝國之主的了解也止于大部分人所知的那個模樣。
定玄王沉聲道:“載曜之始——差不多成功了。”
指極王居然愣住了。對于每一個了解“載曜之始”的人來說,或許這個計劃太過沉重,或許時間持續得太久,乍聞喜訊,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出足夠歡喜的表情,那一刻百味摻雜。
“好,好。”指極王就說了兩個字。
“我也沒想到,皇帝會在今天挑戰青陽。不過一并做了也好,現在帝國外空只剩北岳一人看著,早點完事,早點散了。”
“天王挑戰?是皇帝要挑戰張伯謙?”指極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事,又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天王挑戰是傳統,但皓帝和張伯謙又不同,兩人名義上畢竟還是君臣。當然皓帝也和歷任帝王不同,他很需要證明自己。
指極王看著虛空中開始朝著一個方向匯聚的青黑之氣,道:“皇帝好像比青陽還小了幾歲吧?他這么著急干什么?我看他今天成功機會不大,還是缺了點火候。再等上一年就差不多了。”
定玄王道:“不是皇帝等不及,是‘小藏宮’的那位。”“小藏宮”是長生王居所。
指極王臉上立時現出明顯厭惡表情,“他又干了什么?”
定玄王道:“總歸那些事情,毫不新鮮,我都懶得聽。反正還是老規矩,我們在這里等看結果。”
指極王忽然明白過來,“你叫我回來,不是因為青陽?”
“張青陽像是剛到吧?他來帝都當是臨時起意,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定玄王也有點奇怪指極王為何誤會,解釋道:“我叫你來,自然是因為小藏宮,皇家這點破事,我哪里好意思扯上北岳。青陽年輕桀驁,立場……也不好說……”
兩位天王互望一眼,這才雙雙反應過來,兩人南轅北轍根本說的就不是一回事,顯然其中信息誤差極大。而此刻帝都上方蓄勢已成,眼看就要對撞,也不是細細分說的時機。
定玄王不知前因地寬慰道:“皇帝的天賦圖騰僅差一點就是完全形態,雙翼圓滿,雷角已出,只等長成。而且他已奪得帝都王者領域控制權,加上未央宮,在張伯謙手下不會輸得很難看。”
指極王苦笑,“不錯,皇帝應該選擇挑戰張伯謙,接下來的三十年是張青陽的時代。”
帝國最年輕一代的天才還要三十年才能沖擊天王之境,即使算上黎明優勢增長的加成,能縮短多少時間猶未可知。在此之前,張伯謙的鋒芒將掩蓋一切。
皓帝的天王之路選擇挑戰張伯謙,輸贏還在其次,更多的是一種姿態。大秦帝室與門閥分治天下,這是帝國基石,也是最古老的傳統和平衡。
轉眼間,帝都上方虛空中的兩人完成了第一次對沖,純粹力與力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