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王所指,劍鋒所向!
千夜走出武庫,看見宋子寧正在門口和一個少女說話。
案臺后,魯老歪靠在椅背上打著瞌睡,鼾聲微起。然而千夜一步跨出合金門檻的剎那,魯老的左眼突然睜開了一條細縫,第一眼就落在千夜手中的東岳上,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閃過。
這時親衛快步走到臺前,雙手把兩塊牌子遞過去,道:“魯老,我們已經選好裝備了,您請過目。”
魯老懶洋洋地換了個坐姿,這才把眼皮全部撐起來。他接過牌子掃了一眼,分別是一把五級槍和古劍東岳的銘牌,已經在取用信息欄里記載了安人憶的名字、取出日期和用途。
魯老好象有些老眼昏花,手抖了抖,把牌子又拿近了幾分,幾乎要貼上鼻尖。在這個動作中,他小手指不經意地輕輕一抹,“古劍東岳”的名稱一欄字跡突然淡去,悄然變成了‘未完工重劍’。
魯老一抬手把兩塊牌子扔給旁邊的武庫管事歸檔,然后打了個哈欠,沖著正想說什么的宋子寧揮了揮手道:“行了,行了,你的人辦事向來細致,可以走了。我老人家還得睡會,今晚有個通宵牌局,老夫非殺得付老頭當褲子不可!”
宋子寧笑嘻嘻地道:“我今晚要陪朋友喝酒,就不過來觀戰助威了,祝您老大殺三方。”
魯老雙眼已經完全閉上,只擺了擺手,鼾聲頓時又起。
這時,宋子寧身邊那個少女嬌聲嬌氣地道:“子寧哥哥,你都好久沒有回來了,晚上喝什么酒,不是又要和小哥去鬼混了吧?”
宋子寧笑容如春日暖風般輕柔,“我下午剛到,連致遠的面都還沒見呢!”
他一抬頭,看到千夜正站在對面好奇地看著他們,眼中突然閃過一絲不懷好意,招手道:“小安過來。”然后對少女說:“這是我的兄弟,安人憶。”
少女轉過身,一雙秋波流盼的大眼睛盈盈看向千夜。她年齡約在十四、五歲左右,個頭只到千夜胸口,身材嬌小玲瓏,面孔卻是一種冶艷的美麗,這樣的反差構成極為獨特的美感。
少女神態大方地叫道:“安家哥哥!”
千夜一愣,根本不知道要說什么好,胡亂應了一聲,只聽見宋子寧聲音中滿是笑意地說:“云清是我族妹,崮勛伯的女兒。”
這時,門口一隊人好像已經等候了一些時間,其中有人叫少女的名字。宋子寧于是含笑與少女道別,一把勾住千夜肩背,將他拉出門去。
那隊人為首的竟是一名戰將,他見宋子寧讓出地方,這才走了上來,對著案臺后雙目緊閉的老頭恭敬地道:“魯老,山歸堂致和公子、靜楚小姐的客座武士前來領取裝備,還有云清小姐要進三級武具區換裝。”
從戰將所報名字來看,這隊人都是宋閥的旁支子弟。宋閥目前的繼承人名單上有二十多人,其中只有不到一半是嫡系,雖然幾百年來還沒有旁支坐上閥主大位的先例,但長老的位置卻是那些庶出和旁支們可以爭上一爭的。
此時魯老鼾聲不斷,根本沒有醒來的意思。那隊長似是早知如此,也不以為意,自行打開案臺上的本子找到客座武士的記錄。一名管事聞聲從后面走出來,把他們送進武庫。
隊長沒有跟進去,而是留在外面,跟管事低聲說:“李管事,今天魯老怎么出來了?”
李管事也壓低聲音道:“魯老行事均有深意,我又怎么知道?不過我觀他老人家的意思,可能是想看看這次參加大考的年輕人,有沒有什么可造之材能夠提攜提攜吧?”
隊長雙眼一亮,羨慕地道:“若真如此,那倒是一場造化了,就不知道哪個小子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武庫外的庭院里,千夜和宋子寧站在臺階下,等親衛把車開過來。
宋子寧仍然勾著千夜的肩膀,輕聲笑道:“剛才那女孩如何?你若有意,我可以幫你做個大媒,大考結束就把她娶回家去。”
千夜被嚇了一跳,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還從來沒想到過娶妻這個詞,更不用說對象還是這樣的高門貴女。“她是伯爵之女吧?”
“勛伯而已,說起來好聽,又不能世襲,只要花錢向帝國捐贈足夠軍費就有了。”宋子寧不在意地擺擺手,開始不遺余力地陳述其中種種好處。
用他的說法,那是一條少奮斗三十年的捷徑。以這位云清族妹為例,她是崮勛伯惟一的女兒,嫁妝極為豐厚,至少是主力軍團級別一個師的裝備費用。
這年頭,有錢有裝備就有人,大把不怕死的人。所以娶個老婆,千夜那營級規模的小小兵團一下子就能躍升到師級,在永夜大陸上至少是一城之主了。
而且,以宋子寧那毫無節操的作風,立刻讓千夜放心,老婆又不是只能娶一個。以后遇到喜歡的,或者是嫁妝豐厚的,再娶就是,帝國對平妻雖有嚴格規定,但在永夜大陸上可沒有這么多講究。
至于原本妻族可能會找麻煩,更不是問題。只要千夜武力一直增長,等他少將、中,將一路上去,誰還敢在他面前抬起頭來說話。所以,有多少實力,就能娶多少個老婆。
宋子寧最后總結,這就是“嫁妝改變命運”。
等宋子寧說完,千夜已經目瞪口呆,只覺得他這番話歪理之多,連反駁都無從駁起。偏偏宋子寧還一臉期待,等他回應,千夜頭疼地道:“那女孩還未成年吧?”
宋子寧愕然,“有沒有成年和娶妻有什么關系?”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宋子寧恍然道:“你喜歡風情成熟的女人?也行,我倒還認識兩三個。”
千夜已經懶得理他。
宋子寧猶自說:“難不成你現在就考慮到子嗣問題,那些女人你看著不怎么喜歡的就不要讓她們生好了。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讓她們生不出來還能難了?”
他看了看千夜,狐疑地說:“你該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隱泉商團的鮫奴最擅長房中術,你難道沒有好好用過?這樣吧,我手上又收了一對姊妹花,今晚分你一個。”
千夜忍無可忍,一個不輕不重的肘擊撞在宋子寧肋下,把他從自己肩膀上甩了開去,然后大步走向緩緩駛近的越野車。
當千夜上車時,整個越野車突然一沉到底,車身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這輛車雖然以輕便速度為主,并不突出載重性能,可是能夠把它壓成這樣,還是讓人吃了一驚。
宋子寧從后面趕過來,見狀伸手去提“東岳”,一拎之下居然沒能提起來,不由也現出意外的神色。他用上原力,掂了掂長劍的份量,訝然笑道:“好物,正適合擂臺賽。”
重兵器雖然極為消耗原力,但在閃避騰挪空間有限的擂臺上,卻是一件大殺器。只要使用者掌控得住局面,就能完美詮釋一力降十會的戰術。
回程路上,千夜才知道宋子寧怎么會這么早就從聞道莊園中出來,他沒見著負責家族事務的長老,據說有其他家族的貴客來,長老們都去接待了。此事雖然十分機密,但宋子寧自有渠道打聽消息。
說到這里,宋子寧不由嗤笑一聲道:“什么貴客,就是趙君度,那些老頭子們越發不著調了。”
千夜也頗為意外,趙君度或許在權柄上能代表半個趙閥的閥主趙魏煌,但不管怎么樣還是小輩,而且也尚未得到正式封爵,宋閥給他這種超等禮遇,實際上丟的是自己的面子。畢竟兩家同列四閥,姿態太低非但不是禮節,而是生生表明自己退了一席之地。
千夜想了想,問:“宋閥有求于趙閥?”
宋子寧怔了怔,千夜心思純正率直,雖不長于謀略,卻也因此看事情通透,常常直擊要害,在軍略武功上皆是如此,不想于門閥政治上也有這樣的敏銳。
宋子寧道:“我大哥宋子承的正妻位置一直虛懸,有傳言說他是在謀娶宗室之女。實際上,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那一房要保住下一任閥主之位,這種向帝室靠攏的做法,或許已經得到了現在宋閥大多數長老的默認。而趙閥是鐵桿的帝黨。”所以那些長老們才對趙閥如此示好,而以趙君度的才能,很大可能性成為下任閥主。
宋子寧所說的宋子承是他這一代的長子,現任閥主的嫡長孫,年近三十,早在三年前就已突破戰將,并且參與家族事務多年。他無論年齡、武力、能力都是這一代的領頭者,一直排在繼承順序的第一位。
宋閥現在的情況,很有可能隔代傳位,因此,宋子承就是下任閥主最熱門的人選。
千夜至此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
宋閥積弱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緣,眼看三代中都沒有能撐起大局的高手,對于一個擁有極大財富,連分支女兒嫁妝都能影響師級武裝力量的龐大家族來說,猶如狼群中的羔羊。下面的世家們或許還不敢做什么,同為門閥就沒有那么多顧忌了。
要知道,帝國門閥并非生來就有,也不是固定這幾個姓氏。在帝國千年歷史上,門閥最盛時期九姓并立,最少的時候卻只有三家。
而宋閥和張閥祖上實有宿怨,現在安國公夫人還在,張閥才沒有什么大動作。但張伯謙如日中天,武道進境仍沒到達盡頭,將來一旦有變故,張閥恐怕會是首先向宋閥發難的。
可是在千夜看來,宋閥現在向帝室靠攏,實在說不上是什么好選擇。現在的宋閥和趙魏煌的情況并不相同,繼承人娶了宗室之女甚至于帝室公主,能保住閥主和國公傳承,但想進而保住宋閥在帝國的位置,一個女人,有這樣大的作用嗎?
千夜只看宋子寧略帶譏諷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對此不以為然。
不過千夜也不想對宋閥內務多做評價,略有擔憂,“趙君度會不會對你不利?”宋閥這樣捧著趙閥,如果趙君度稍表微詞,恐怕會給宋子寧造成很大麻煩。
宋子寧搖頭道:“這你不用擔心,他直接殺了我是有可能,借宋閥之手施壓這種事情倒是做不出來的。”
千夜聞言不由皺眉。此時越野車停在云山腳下一處極大的庭院外,宋子寧笑道:“暢音閣到了,今晚不醉無歸,其他煩心事情都留待明天吧!”
眼前三階基石上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堂,三面的門窗都是大開,歌舞樂聲清越縈繞,這里是宋閥最上等的樂坊。由于生意大多是飲宴上談成的,因此宋閥的歌舞姬和佳肴美酒向來極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