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言之,若飛仙早已證就無量,聯盟如何能夠成事?”
小淵似笑非笑地說道:“孫仲謀,你真當本座是三歲小孩么?自從與東都結盟,你一直古古怪怪的,一定有什么小心思。說罷,你趁你師尊不在,同本座說起此事,是為了什么?”
蘇伏笑了笑:“身為北邙宗弟子,師尊待我不薄,我不想北邙宗隨同東都陪葬,我認為聯盟舉事,十之七八會失敗。”
“何出此言?”
小淵的眸子忽然變得幽深難測,神情忽然冷漠下來,漸漸找不到孩童的稚氣,魔主威嚴展露,空氣凝重,似乎對于蘇伏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這個時候,蘇伏真是有苦說不出,驚懼,恐慌等各種負面心緒滋生,這是不由自主的,根本不以他的意志轉移。
魔主就是魔主,不是區區抱虛修士能夠抗衡的,他苦苦支撐,不讓異常表露,說道:“青州乃兩大圣地大本營,客場作戰,聯盟首先不占優勢,若能順遂埋下暗招或許還可為之,不過兩大圣地很快就會組織反擊,聯盟不用全力,是無法占據青州超過一半的城池。”
“聯盟有三個魔主,接近十個大宗師,青州除非全力以赴,也斷不可能阻止聯盟。”小淵淡淡說道,“你一個小小的抱虛修士,懂個什么?”
蘇伏咬牙冷笑:“兩大圣地又豈會弱小,劍圣徐明真,純陽劍仙魯洞云,飛仙劍,玉清宗涵虛子,足以抵擋三位冕下,傳聞東海已然出兵,阻止天道盟從中作梗,那么兩大圣地背后還站著龍王龍君昊,妖族大軍雖被困,可妖皇的態度曖昧難明,前段時間羅剎魔主擊毀妖皇一具分身,恐怕早已懷恨在心……”
小淵眸子里的幽光莫名的亮了,他緊緊盯著不知什么時候站起來的孫仲謀,忽然發出一陣意義莫名的笑聲:“本座縱橫真界十數劫,遇到過膽子大的,沒遇到過你膽子那么大的,你口口聲聲為青州說話,原來你就是泄露聯盟動向的奸細,你這是要策反本座,倒向青州么?”
果然瞞不過他,蘇伏不由為自己天真想法感到羞愧,魔主始終是魔主,不是他手中的提線木偶,根本不可能按著他的想法行動。
到了這個時候,他明白分身鐵定難保,反而變得坦然,便收起了卑躬屈膝,轉而挺直腰板:“不瞞魔主閣下,我本是劍齋弟子,自要站于劍齋一方。”
坦然說出來以后,他胸中悶氣一掃而空,能在魔主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他總覺得心中有什么在激蕩。另有兩分心神反思,明白自己錯在什么地方。
大戰才開始,他不該這么著急挑明,在摸不清葉啟心的暗手之前,做什么都是徒勞的。比起葉啟心的老謀深算,他明顯要弱上不止一籌,沖動果然是大忌。
蘇伏放平了心態,反而想到了一直忽略的地方。
“放肆!”
小淵聽到此言,心中無端惱火,竟然欺騙自己,他倒豎眉頭,舌綻驚雷,同時勢氣第一次壓到了他的身上,隨后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你不是孫仲謀,你是誰?”
魔主勢氣豈是長生一流可比,僅僅一個瞬間,蘇伏挺起的腰板就彎下,膝蓋不由一松,整個人似乎被無形的壓力壓得趴伏在地,僅僅頭顱勉強抬起,卻也只是苦苦支撐。
小淵的魔念只在蘇伏體內走上一遭,就發現了這具軀殼的異常,本我無知無識,就像個嬰兒,根本沒有任何記憶,嬰兒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樣行動的,然后他就發現了玄靈引的存在。
“嗯?”
他的動作太快了,發現玄靈引的一瞬間,就用強大的魔念在其即將消失前捆縛,如蜘蛛吐絲織的網,把玄靈引團團圍困。
蘇伏臉色驟變,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小淵的魔念那么快,更想不到小淵發脾氣的原因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欺騙。就好像我把你當成‘朋友’來看待,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一樣,真界大概只有竹兒才懂得小淵的心思,可惜竹兒不在。
而幸運的是,修煉《人寰經》以后,他對玄靈引控制更為精細了,小淵一時半會居然無法循著玄靈引找到源頭。
他很驚訝,活了那么久,能讓他驚訝或者惱怒的事情不多,所以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本座要知道,你與竹兒結識,就占據了這軀殼,還是之后?若是不答本座,休說小小空間屏障,便是三位道祖齊來也保不住你性命!”
蘇伏這次真的是玩火,沒想到這不止是教訓,還是個生死危機。若被小淵循著玄靈引到本體,寶典必然暴露,還說不定能不能擋住小淵的手段。
劫數雖然總是相伴相隨,但都沒有哪一次會像現在這樣突兀。
“我占據這軀殼是十年前,自然是之前的事了,而且我認識竹兒更早,還是在我拜入劍齋以前。”
愈是這樣危機,蘇伏愈是冷靜:“如果閣下分身一直跟在竹兒身邊,應該聽她提起過,我是她結識的第一個朋友,我叫蘇伏。”
“你是蘇伏?”小淵眸子里的幽光忽然散去,眼睛睜地大大的,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片刻后,臉色又陰沉下來,“你不要又欺騙本座,再說你以為抬出竹兒朋友的身份,就能保住你的性命?”
蘇伏前后考慮了許多,如今想要擺脫穢淵,必須要利用竹兒了,雖然心里過意不去,但以后總有機會彌補。
“這沒有什么好欺騙的。”蘇伏平靜的說道,“我與竹兒在晉城結識,那時法相宗還未重立,我是她結識的第一個好友,她曾用紫芝靈液救了我性命,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而且,我說出身份,不單單只是為了自保。若是竹兒知道閣下要對我不利,恐怕會重新認識閣下。”
小淵冷笑說道:“她怎么知道是我殺了你。你也不要太自作多情,就算知道又如何,她還能舍棄我這個魔主,而只為了你這個區區螻蟻么?”
蘇伏怔了一怔,他第一次聽小淵用螻蟻形容自己,忽然醒悟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已經意識到‘螻蟻’和直呼名字的區別了,也聽出了小淵語氣中的生疏,他想了想,忽然低聲說道:“對不起……”
“哈哈,對不起?”小淵不明所以,冷笑不止。
蘇伏嘆了口氣,歉聲說道:“小淵,對不起,我不該欺騙……”
“閉嘴!”
小淵忽然伸出手去,孫仲謀的四肢驀然扭曲,發出清脆的骨折聲,這痛覺竟直傳蘇伏本體,他一聲不吭,咬牙忍受。
接下來孫仲謀全身的骨骼都碎了一遍,而且是一點點碎,倘若只是一瞬間,那倒也罷了,整個過程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
這讓蘇伏認識到,這世間折磨人的酷刑太多了,他所知道的只是滄海一栗。
“你以為你現在道歉,我就會原諒你?”小淵的臉色已經看不出喜怒,語氣也很平靜,“你潛伏在北邙宗的目的是什么。”
此時孫仲謀的法體已經沒有規則形狀了,好在這份痛苦沒有繼續傳達到蘇伏本體,他勉強開口:“臥底北地,為劍齋探查北地動向。東都聯合各大勢力,我起先并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小淵,欺騙你我心里確實過意不去,不過你是魔主,我只是劍齋一個小小內門弟子,雖然好不容易爭取到你的一點信任,心里對于坦白還是沒底,所以不敢說,我不求你原諒,但請你答應我,退出聯盟,不要與劍齋為難,看在我們與竹兒都是朋友的份上,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呵呵,任何代價,讓你死也可以么?”小淵的笑聲明明很稚嫩,大廳里卻像似陷入天寒地凍一樣。
蘇伏認真說道:“我自然是不愿白白死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會掙扎下去,而且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小淵皺了皺眉,沉默良久才說道:“竹兒說得對,你確實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你真的想過要找我坦白么?”
蘇伏點點頭:“這是唯一能說服你退出聯盟的籌碼,我本來打算在關鍵時刻坦白,還記得我們做過的一個交易么?”
“你保證竹兒能夠接受我是黃泉穢淵魔主的事實,而我答應幫你辦一件事。”小淵淡淡道。
“不錯!”
蘇伏心里微喜,小淵還記得,那就說明還有希望:“其實我有十成把握,根本不用做什么籌謀,我認識的竹兒,她的心性最貼近自然,不管你是魔主還是道祖,只要你是她承認的朋友,那就是朋友,不會摻入任何雜質。”
“何況我認為,她一直把你當成弟弟來疼愛。”
小淵的臉,破天荒地紅了一瞬:“你……你在胡說什么,她只是竹靈成精,竟敢以本座姐姐自居,太……太不像話了……”
“不然竹兒怎么會把你帶在身邊,她又不是傻瓜……”
蘇伏搖搖頭,繼續說道:“你跟她相處那么久,不可能沒有一絲跡象,她肯定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只不過她一點都不在意,等著你自己說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