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教本座開眼,汝等有何手段護持凡人!”風越怒極反笑。
不提閑云色變,朝夕月嫵媚更甚。卻說蘇伏攜龍吟瑤趕往西昌城,亦是恰逢其會。
尚未入城,二人便感一陣令人極端不適的陰寒撲面而來。
“這是?”
又見土地開裂,鉆出一具具森羅白骨架子,持刀弄槍,像極了傳聞之中的陰羅鬼兵。對著就近生人便砍。若無生人,便往就近門戶,砸破門窗,不時就響起慘呼,異常暴戾。
為昊天鏡送出城的凡人不過西昌城十之一二,仍留的凡人便遭了大罪。
如煮沸了的油鍋炸開,西昌城的凡人沖出家門,四處奔逃,惶恐尖叫,不時有人慘叫倒在鬼兵屠刀下。城門附近,人擠著人,人堆著人。你推我搡,你搡我撞;咒罵、尖叫、悲哭、哀嚎等等不一而足。此時此刻,生存令他們丑態畢露,決計沒有謙恭禮讓。
僅僅十來息功夫,便陷入一副人間地獄的慘境。
“救人!”
此時蘇伏多少能理解兩大圣地存在意義。他毫無猶疑便做出決議。心念動間,煉魂幡如一片孤葉迎風顯現,煞氣凝桿,深深豎立于地。
“聿聿——”
一道活靈活現,神氣十足的馬聲長嘶響徹,虛空裂開一道縫隙,白盔銀甲的趙云與座下獨角邪麟馬黑星身先士卒,二者一驍勇善戰,威武無雙;一高強健壯,聲勢如龍,著實驚艷了龍吟瑤。
黑星四蹄黑火大漲,如奔走的流云,沖向就近一個鬼兵。趙云挈槍一刺,那骨頭架子就爆碎開來。
數個鬼兵聞得動靜,咯咯啞啞擁撲來。
“隨我殺敵!”
趙云高舉長槍,魂幡劇烈抖動,虛空陡然顯現十數道裂縫,邪靈大軍四面八方,九天十地涌出,宛如黑潮一樣肆虐在街巷通衢的西昌城。
龍吟瑤自是認得趙云。但許久不見,竟然這般威風,頗是訝異:“這主將真神異,師弟好福澤!”
她英眉略挑,不甘于后,便捻了個訣。
“等等!”
便于此時,魂幡內又出來一人,素衣打扮,眉目如畫,正是小醫仙。
“怎么了妹妹?”龍吟瑤見她好生歡喜,挽手說道。
青衣素來不喜與人親近,卻對她沒有反感,輕聲說道:“西昌靈脈盡供了那法寶,你若施法,恐壓不住他。”
蘇、龍二人往中央一瞧,果然瞧見黃沙黑風劇斗,旗鼓相當,平分秋色。又見一道人影往這來了,定睛望去,卻是閑云。
“真人辛苦!”蘇伏連忙施禮說道,“我見城外許多凡人,可是真人手段么?”
閑云按下云頭,笑著點頭:“小老兒止盡了微薄之力,倒是小友一來,就解了此城凡民困厄,真真及時雨。”
他望著滿城黑壓壓,沉甸甸邪靈軍,個個悍勇非凡,鬼兵竟非一合之敵,又有無敵銀甲將士,整肅軍紀,使邪軍不傷民,厘定秩序,使愚民不胡亂非為,排成數列,井然有序出城,令人瞠目。
至此不由慨嘆一聲:“小友手段,老兒愧煞了……”
又道:“風大宗師神通玄妙,哪怕身中溶血淬也不容輕侮。老兒修為淺薄,昊天鏡無可奈其何,小友可有計破他么?”
蘇伏沉吟說道:“不知昊天鏡還有什么能耐?”
閑云取一面古樸銅鏡道:“昊天鏡乃我門祖師涵虛子所制,形相不存于界,此乃表相,并非本相。乃由至陽真粹石歷經九千九百九十九年打磨方成,其內自蘊《清心大神咒》,《太清轉龍令》,若是修為高深,八字真言合一,倒也不懼風越。”
“貴門皇庭內景中正平和,守正有余,殺伐不足。師姐出身龍族,龍元渾厚霸道,不知能否利用?”
閑云一怔,卻是搖頭說道:“昊天鏡唯有我門功法可以驅動,小友掌人寰,或可一試。”
蘇伏驚訝道:“昊天鏡乃貴門至寶,怎么好隨意轉手?”
“此寶乃祖師本命,哪怕小友心生貪念,也無法奪走。”閑云笑著搖頭,“若小友可破敵,借予你無妨。”
青衣淡淡道:“還是盡早決定,大宗師瀕死反抗,定能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害。”
蘇伏想了想說道:“八字真言恐怕有心無力,六字或許可以勉強達成,只看西昌數萬凡民憤怨之力。”
閑云笑道:“六字真言有平天咒、生死咒、定身咒、大烈陽咒等,非渡劫修為不可。”
“都有什么成效?”
“平天咒可厘定陰陽,譬如陰司鬼兵現于陽界,此咒便可送其回陰司;生死咒可讓其短暫脫離生死之間,界于虛無,無形無相,無人可傷;定身咒可定其身;大烈陽咒乃是烈陽咒演變而來,二者差距以倍計。”
蘇伏沉吟片刻,說道:“大烈陽咒怎么個說法,能傷大宗師么?”
閑云思量一會道:“此咒之火為天火,應該可以傷他。不過此咒聚力緩慢,恐怕勉強聚起卻打個空,也是了無用途。”
龍吟瑤道:“定身烈陽二咒同用如何?”
“不妥不妥,小友去何處聚來這般信愿。六字真言合一,必要渡劫修為不可,莫要傷敵不成反為昊天鏡所噬,得不償失!”閑云立即搖頭反對。
青衣卻道:“那可不一定,只是兩咒施放,你有把握?”
城中心處,風越愈戰愈勇,黑風勢頭愈演愈烈,他不去管鬼兵死活,也不在乎旁有螻蟻算計,眼中只有朝夕月一個人。
朝夕月修為確要弱上一些,哪怕有著巽風珠相助,也是節節敗退。
蘇伏看在眼中,想了想說道:“總要嘗試,兩咒同施,我沒把握,不如請真人出手,我止將愿力導入昊天鏡,真人以為如何?”
閑云只得應下道:“老夫自當盡力,只是小友當量力而行才是!”
事不宜遲,蘇伏當即席地而坐,徑入人寰之魂感狀。果見四方左近一簇簇一團團白絲緩緩向自己流淌,他將心神全數收回,分作八方,沿白絲而去,如天音降于凡人耳邊。
果然不出所料,西昌凡人恨透了始作俑者風越。
蘇伏趕忙將這怨力導入昊天鏡,同時心內虛空的信愿亦調動,昊天鏡來者不拒。
閑云真人手中一熱,不由驚訝凝眸,只見一圈圈蒼青的光暈氤氳開來,昊天鏡自主浮空。
其實閑云真人并不知昊天鏡原本便是以《人寰》為核心祭煉,本意是讓凡人以自己信愿完成心愿,也有懲奸除惡的意思,故謂昊天鏡。
此時昊天鏡吸取西昌數萬凡人怨念,竟自主騰空,閑云緊隨其后,法印連連變幻,將印訣接連不斷打入昊天鏡。
蘇伏強忍心痛,大股大股積存的信愿之力被昊天鏡抽取。
但見半空中,蒼青的光暈向外一震一震,聲勢猶如擂鼓,頗是驚人。
閑云真人踩踏虛空,定睛一望,只見明黃狂沙被節節迫退,向此處來了,黑風的主人正狂聲怒罵著什么,根本沒有注意此地動靜。
他虛推昊天鏡往前移,遂雙手皆作法印,舌綻驚雷,道個‘敕’字,蒼青的光暈陡然旋轉,自中激射一道清光,透過重重黑風阻礙,果然定住了風越。
正陷入瘋魔狀的風越猛然醒神,灼灼地望過來一眼。黑風僅僅停頓一瞬便如狂瀾一樣拍擊。
閑云真人被這一眼激出一身的冷汗,卻反而令他令言通透于心,法印變幻如飛,一道道印訣投入昊天鏡。
下一息,宛如狂潮萬丈,平地起驚雷,昊天鏡驀然吐出火舌,那火是蒼青的顏色,層層疊疊,密密簇簇,鋪天又蓋地的席卷而去,將涌來的黑風吞噬。
朝夕月見狀,當機立斷投出金簪,心念動間,狂沙撕碎了殘余的黑風,同時也將風越的身體撕成碎片,鮮血灑了漫天。
昊天鏡逐漸消歇,狂沙也斂去了。
然而虛空復有黑風生成,凝成風越虛像,閑云真人大驚,仔細觀望,才知只是殘魂一道。
“你們贏了!”他說。
朝夕月收了金簪,臉色沉靜,沒有故作姿態,沒有嬉皮笑臉,她很沉著地說:“北邙會更強大,師兄是為北邙而死。”
“不用說好聽的!”風越沒有一絲即將魂飛魄散的覺悟,淡淡說道,“我從不同你說道同門情誼,但今次卻要提個請求,風羽是本座唯一骨肉。”
朝夕月點螓道:“我以掌座命令,此刻起,風羽被逐出北邙,只要他不踏入北地,可保性命無虞。”
風越終是消散去了,所有人提著的心這才緩緩放下。
過了盞茶功夫,李長風押著重傷的魯惇,孫仲謀帶著紅素與雨凌菲過來,朝夕月疲憊地揮揮手:“你做得很好,提出你的要求罷!”
雨凌菲大喜過望,急忙說道:“弟子愿拜入北邙,愿受掌座教導。”
朝夕月應下,才望向孫仲謀,道:“風越已死,北邙即刻退出青州,遂了你心愿!如此一來,你我師徒之緣也盡了。”
孫仲謀心神一震:“師尊!”
朝夕月卻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與閑云同立的蘇伏,眼神頗是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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