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峰。
蘇伏只覺法體內沸騰氣血緩緩平息,宛如降了溫的沸水。持續了三載還多的‘憎惡神通’終于瓦解。
此時他微霜的鬢角已恢復,恍如昨日的少年,沒有絲毫變化。
心內虛空處,漫天懸掛的星辰變成了三十五顆,這代表著《煉妖經》已凝練三十五處竅穴,明亮而耀眼。
隨著修為進境,心內虛空愈發廣闊無垠,濁氣獲得足夠隔離空間,已許久不曾有過動靜。
伴隨著‘玄門’發展,心內虛空流入的信愿愈來愈多,蘇伏統統將其歸置于心內虛空一隅,目下還用不上信愿的力量。
亦因此,信愿、濁氣、青光三分天下,將心內虛空占了個滿滿當當。隨時可以恢復的青光便成了最強壯的一國。
其次是信愿,再次是濁氣。
畢竟是心內虛空,由太玄無量寶典演化的自我空間,無論多么偉大的存在,都無法將觸角伸進來,是以濁氣無人操控,反而顯得無害。
且前兩者皆有補充途徑,濁氣卻是無源之水。
道基圓臺擴大了兩倍有余,本來只可容納十余人,或兩張床。可此時卻與一間普通屋舍差不離。
借著幾粒補源丹與憎惡神通,神丹已徹底圓滿。
圓滿神丹形似九轉回元丹,不同的是,因為浩然氣的關系,神丹已徹底轉作純白色,且其表面時刻泛著一層淡淡光暈,非常玄妙。
神丹已經圓滿,是以每轉動一圈都要許久許久,而每一圈都有一道玄奧莫名的符文閃現,符文歸處乃是道基圓臺。
每一個符文不論大小,皆會自發地與道基圓臺融合,化作道基圓臺擴大的基礎。
雖言是圓臺,然而隨著它擴大,卻分作了許多層。最核心層是由純白色的符文構成,往外一層則淺灰,依次往外,漸轉灰色,最外圍則是淺藍色。
似是代表著《浩然氣》的階段,因其入門乃是淺藍色,逐次是灰白、灰、淺灰、白、純白,純白色的浩然氣,代表著圓滿狀態。
當然,法決的圓滿與道基沒有任何關聯。蘇伏夯實的道基乃是他一點一滴修煉體悟出來,伴隨著斗法,他對于劍道的領悟進展飛快。
現在的他,已經明白蕭無極所說的“劍心便是一種象征、精神、守護”這句話的意思了。
劍心是劍修的象征,最基礎的入門;它可以是一種大無畏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種淡泊無求的精神,也可以是一種勇于執取的精神;守護最容易理解,它可以是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大道前途,或者他人,或者宗門,只是對對象的一種模糊化稱謂。
其實半年多前他便可以開始化陰,可為了不讓人生疑,他覺得還是晚一些。不過,很少人知道其實他不用化陰,他的陰神早已存在,晉入陰神缺的只是體悟與靈氣而已。
當然,他總要做一些姿態,讓自己的陰神看起來像是‘經過化陰’而成。
值得一提的是,半年前他便自小沙彌處取得《天眼通》最基本的靈應修法。所謂靈應便是佛門對于神通修煉上的支點的稱謂。
譬如《照蘊五空煉形篇》便有十二萬多個靈應,雖只是抱虛秘法,許多得了真傳的僧人窮極一生,亦不過堪透十之一二。
每一個靈應相當于道家一句真言,悟得通便能修習下一個靈應,悟不得便不得寸進。
《天眼通》靈應多達七千多個,還只是入門級,以小沙彌的修為,能將其推衍成功已屬不易,蘇伏倒沒有苛求太多。
真正的《天眼通》比之《照蘊五空煉形篇》不會差多少,是以蘇伏所得《天眼通》只是半吊子。
這半年時刻不斷地研習,然而收效甚微,至今不過堪透數百靈應,便連勉強應用都做不到。
不過蘇伏心態極好,取此神通,乃是為了辨別斗法時,對方的靈氣軌跡,便于以點破面。既短期內無法運用到實戰,他便將之放下,緩緩修持便是。
將心神返歸法身,又是幾枚白玉化作無用碎石,感應著氣海洶涌澎湃的靈氣,他心知是時候踏出化陰最后一步了。三載時光的不懈努力,終至最后一步,以他心境,都不禁微微興奮。
正此時,他心里一動,澎湃的靈氣忽然沖向第三十六處竅穴,這時星門驟開,異象紛呈,整個靜室的靈氣開始狂暴,隱約有三十五顆灼目星辰呈現蘇伏身周。
他靈覺如靈蛇般探出,命令隨之發出,于小院懶洋洋警戒的九命臉色大變,一把抓起小白就往外逃去。
而正是此時,柳沐恰經過蘇伏小院,見九命慌張逃出,忙問:“發生何事?”
九命搖首驚惶道:“小的不知,老爺囑小的逃遠一些。”
他話音才落,只見小院受了莫名震動,狂暴的靈氣轟然自各個角落涌將出來,紫菱峰周遭由靈氣形成的雪白云霧立有感應,紛紛圍將過來。
很快于蘇伏上空形成一道渦旋。
柳沐驚呆了,猛然憶起蘇伏入門時,引起的異變,當時的后果極為嚴重。他面色難看,忙去喚救兵。
待石泰等人急急趕到,只見小院上空狂暴的靈氣卷動著雪白云霧,兩股不同性質的力量每每碰撞時,皆會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石泰一眼便看出,那是大閻浮玄天劍陣聚斂的靈氣潮汐與浩然氣的交鋒。靈氣潮汐仿似有了靈性,不斷地去干擾小院里頭狂暴的源頭。
浩然氣沒有莽撞出擊,總是蓄勢到一定程度,悍然發動突襲,屢屢出擊總能截斷大股大股的雪白云霧,化成同等性質的浩然氣,使其愈發的壯大。
“飛仙老祖這是在助他錘煉浩然氣……劍主都未有這待遇……蘇伏何德何能……”
石泰半晌都無法平息震動,喃喃自語著:“此劫劍齋莫非還能出個蕭師祖?”
這時身旁人皆同他一般震在當場,是以未聞到他自語。
劉元宇臉色蒼白,擔憂道:“師兄,眼下該如何是好?蘇師弟該不會有甚危險罷?”
柳沐咬牙道:“蘇師兄定是受了那些狂暴靈氣束縛,不若我等合力將那靈氣撐開,讓師兄從此中脫開束縛……”
石泰這時回神,忙喝道:“且住!蘇師弟正處于突破之際,不必擔憂,此乃萬載難逢之機緣。”
小院外聚的人愈來愈多,龍吟瑤帶著瞳瞳趕至,同行者有龍吟笙,解湛兮。
“爹爹!”
三載過去,瞳瞳長勢極快,這時看去,已有十一二歲的模樣。她這一現身,與龍吟瑤并排站立,頓使無數弟子窒息。
只見她豐姿綽約,容色絕麗,使人不可逼視,雖身量不過至龍吟瑤腰際;許是因蘇伏喜歡月白長衫的緣故,她不知從何處得來一件勝雪的白衫,美得清澈靈動,美得傾世絕倫。
雖年齒尚稚,可其秋波流轉之間容光驚現,許多姿色不俗的內門女弟子,平日或許艷麗,此時盡皆黯然失色只如糞土。
瞳瞳此時神狀再不復咿呀學語時的嬌憨,取而代之是一種水潤清新與詩情畫意,宛若花間凝露般澄明剔透,又宛如一朵黑夜中盛開的百合花。
許是蘇伏刻意令其讀了許多書卷,瞳瞳這三載以來沒有修煉,專于書籍,她身上便有一種與蘇伏極其相似的淡泊氣質,眉宇間更是蘊著濃濃書卷氣,若有觀氣高手在此,如紀修竹,便可自她身上感受到一股白氣,那是她三載以來溫養的道理之氣。
這時受了注目,她似渾然不覺,只是略有擔憂的望著小院。
龍吟瑤握住她的手,寬慰道:“不會有事的,要相信他。”隨即美目狠狠掃視,周遭所有內門弟子不禁打了個寒戰,紛紛轉眸。
非但內門弟子,便連鴆長老亦攜喜兒來到紫菱峰,見了小院上空那一幕,亦是忍不住變色。
鴆長老來之后不久,蕭無極、姬玄清兩人與一個二十五六年紀的青年聯袂而至,三道劍光眨眼便落下,嚇了眾人一跳。
許多人尚未見過這青年,可其能與這兩人同行,至少亦是真傳弟子。
石泰一見三人,忙與解湛兮一道上前見禮,道:“見過大師兄,姬師姐,徐師兄。”
三人還禮,蕭無極微笑說:“師弟回來不先尋我敘舊,反跑來紫菱峰,為兄甚是難過呀!”
解湛兮見了蕭無極露出笑容,跳脫性子極其難得收斂,囁囁著說:“石師兄曾見過蘇師弟,許是來驗證,是也不是?”
石泰一見解湛兮這模樣,心里暗笑,只有在大師兄面前解湛兮才會這副模樣,他淡淡笑著說:“正是如此!不過徐師兄亦會來此,教我好生意外。”
徐師兄便是那個青年,他的造型非常古怪。烏發微卷散亂,額上戴了一條玉帶,間中處有一塊玉石,正中貼在他額前。
其身著玄黑道袍,腰束黑白條紋玉帶,身量約莫近七尺左右,令人感到驚奇的是,他的背后背著一柄連著劍鞘的長劍。劍鞘是黑色,劍柄也是黑色,靈覺稍微感應,便可知其乃飛劍。
他長相中等,然而板著的臉就像萬年冰山一般難以融化,聞了石泰之言,只是輕輕搖頭,卻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