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隱隱然的凌人,令蘇伏打心底感到不喜,方才遭了真人襲殺,雖不知其為何中途放棄,然心緒不佳是必然。
“道友真是火云洞的高徒,不開口則罷,一開口便動輒殺人。”
加之聞聽龍吟瑤至今未能轉醒,他更是沒能有好脾氣,是以不無譏諷道:“此處不是火云山,便是火云山,在你們頭上還壓著圣君城,四大部族,道友有什么仗恃在日曦城逞能耐?”
“南焰,明火。”
那青年聽了大怒,雙手各自有橘黃與熾亮之芒顯現,而后于半空相融:“炎鏡!”
蘇伏心頭警兆陡生,身形急遽退后,下一息,于他身處之地虛空,居然爆發猛烈的烈焰,‘嗤嗤’的聲響不絕于耳,這是幾乎要融化虛空的恐怖溫度。蘇伏要慢上一絲,就會被擊個正著。
《八荒南明離火》蘇伏雖然接觸過,卻只窺見冰山一角。此部經籍由火云老祖創出,有著非常繁復的變化,每一個修煉《八荒》的弟子,都可能修出不同的神通,其玄妙處直逼《煉妖經》的返歸祖脈,意為一切皆有可能。
連退數步,蘇伏反而清醒,他的眸子復歸沉靜,并指為劍,有白色氣體延伸兩寸,身形就在退勢未止之際驟然突進,幾是一個晃眼,那虛空爆發的烈焰尚未散去,就被一道白芒生生切出兩半,好似連虛空都被其切開。
下一息,指劍對上了青年倉促應對的手掌,就聞著一聲‘砰’的劇烈脆響,那青年身上不知什么罩子被擊碎,身形因此急遽飛退,于他口中吐出鮮血,劃破夜空,籠罩整個邵府的莫名氣息就此散去。
蘇伏尚未落地,靈覺就感應到一人,他心頭微微一凜,就見半空中驀然出現一朵幽藍色的冰花,將青年接了個正著。
青年英俊的臉龐漲得通紅,一招敗在蘇伏手上,令他感到莫大恥辱,為這恥辱沖破了腦袋,并未冷靜下來想蘇伏究竟是如何辦到。
倘他能冷靜下來,就會知道蘇伏必然與劍齋有關系。
《浩然度滅》破盡天下萬法,絕不是那么難認出來的。
他敗就敗在太過輕敵,他如何能知道蘇伏是個何等樣人,那是真人在前,都敢拔劍的狠人,在生與死之間,他的劍向來不會遲疑。是以方才這招,那是抱著殺死他的決心而出的。
“原來蘇浮塵道友是劍齋的師兄,火云洞排位第十三,雨凌菲見過蘇師兄,師兄怎么與啟星師兄起了沖突呀……”
然而,青年認不出來,不代表救他人的認不出來,天下有多少劍訣能發那么濃烈且凌厲的劍氣?
就在此時,邵府的大宅門向著兩邊敞開來,雨凌菲款款地踱步而出,來到蘇伏身前兩丈站定。她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她舉止有度,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的賞心悅目,又顯得清新自然。一雙如絲的嫵媚眸子,卻給人一種無比純凈之感。
奇妙的嫵媚與純凈,在一個人身上體現,卻不給人突兀之感,直令人驚贊。
那青年本來還要動手,在聞見此言后,漲紅的臉漸漸恢復本來顏色,只是微微蒼白,顯然受了傷。他陰冷地盯著蘇伏,來到雨凌菲身邊,暫時按捺住了出手的沖動。
蘇伏此次雖非全力出手,卻也展露了自身劍氣的鋒芒,被認出來一點也不奇怪。不過劍齋那么多弟子修《浩然度滅》,他并不擔心雨凌菲會認出他來。
畢竟在歸墟,兩人從未有過交集。
“我實在想不到,火云洞的兩個高徒,一齊造訪邵府,所為何事?”
蘇伏沒有同二人廢言的心情,單刀直入道:“本來我與邵氏沒什么太大關系,可兩位倘若阻我辦事,那就沒什么好說了,斗過一場便是!”
既被‘誤’認為劍齋弟子,他自然要裝的像模像樣。
青年冷冷一笑,便望去雨凌菲,豈料她嘻嘻一笑:“哪里敢阻止劍齋師兄辦事呀,凌菲這便告退了也!”
語罷,一扯青年的袖子,就神色如常地離去了。
蘇伏愣怔一瞬,旋即微微瞇眼,心神半數警惕著。然而只有那青年回首來狠狠剜了自己一眼,竟真就遠去了。
他有些想不通,按說雨凌菲先是被自己破了《天魔舞》,又傷了他的師兄,竟然絲毫不怨?
但不管怎樣,雨凌菲退也好,兩人齊上,倘是斗法,他如今還真沒多大把握勝出,方才那一劍,看似容易,實則耗費了莫大氣力,氣海浩然氣也消耗了三分之數。
而且三人劇斗,必會引來金闕衛。
他拔步進入邵府,卻見邵府冷冷清清,他知道原因,似乎全部護衛都聚在了主院正廳。
蘇伏的到來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待見到是他,才不由松了一口氣。
旋即又覺憋屈,區區一個女修,就將他們全部人震在當場,竟無人敢于拼死殺她。想到此,便又覺慚愧,索性垂首,正廳內愈發沉默了。
邵允認得蘇伏,他眸子微寒,冷道:“邵府出事,你怎么到現在才來?”
蘇伏踏入來,就受到邵允責難,他眉頭微皺,道:“又無人知會我,我怎知邵府出事?”
“允伯……”
在正廳的首座上,靜坐良久恢復的邵明軒緩緩睜開眸子,見是蘇伏,連忙叫住正在氣頭上的邵允,苦笑一聲,說道:“蘇兄,讓你見笑了,邵氏今夜也算破財免災。”
而后在一番交談中,蘇伏明白過來火云洞的兩人為何會在此,竟是借著邵氏之變,設計大發橫財。更甚者,還有借控制邵明軒以達到控制邵氏的結果。惜都毀在邵允的手段下。
蘇伏寬慰道:“少東家,破財好過害命,你能為了邵府上下數百口人著想,想必邵氏也能走得更遠。”
“不過……”
蘇伏話鋒微轉,猶疑片刻,還是說出了口:“不過有一件事,恐怕不得不知會你。”
說著,他便取出了邵逸夫的遺體來。
白日尚且活生生的邵逸夫,如今卻變作尸體顯在所有人眼前,登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盡皆對著蘇伏怒目而視。
邵明軒與邵允臉色大變,紛紛望向蘇伏,希望他給一個解釋。
蘇伏望了望左右,淡淡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揚,最好只有少東家一人知道。”
“兄弟們,此人定是想借此將我等趕走,好與少東家獨處,便可順利殺死少東家。絕不能再讓他害了少東家,殺了他!”
這時護衛們都草木皆兵,其中一個更是怒喝著出口。
蘇伏蹙眉,冷冷道:“現下爾等倒懂得護主?方才雨凌菲騎在爾等頭上作威作福,怎不見有人出來反抗?”
倘若方才這些人敢于出手,撐到蘇伏來到,雨凌菲二人并不定能占到多少便宜。
這話就好像一桶冰水澆在所有人頭頂,然而沒有冷卻了熱血,反而引燃了胸腔中的憤懣,一個個便都紅了眼睛,幾要吞噬了他。
他們只是散修,而不是圣人,出現問題時,很少會反思己身。
“都出去!”
便在這時,邵明軒突然做出了決定,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太師椅,因太過用力而泛白,他的神情亦非常可怕,目光炯炯,望著蘇伏。盡管平日與邵逸夫不合,然而邵逸夫的死,對他的影響仍然非常大,至親血脈,父子倆相依為命多少年,怎么可能說抹去就抹去。
眾護衛沒有法,邵逸夫一死,邵明軒就成了邵氏最大的話事人。
邵允心情最是復雜,其實他心里很清楚,邵逸夫的死與蘇伏無關。邵逸夫出行前,曾給了他三個莫名的命令,一則是陪著邵元方演一場‘好戲’;二則不要過問與探查他的去向和死活;三則只要邵元方稍有對邵明軒加害之心,就除掉他。
整個邵府,只有他知道邵逸夫對邵明軒有多么痛愛,以至于愿意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取消去邵明軒的后顧之憂。
眾皆退去,邵允提著邵元方也退了出去。
見邵允望著自己,就好似望著一個死人,他便知道自己的下場如何,不禁駭然,大聲地喊道:“表哥對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害你,求你救我……表哥救我……表哥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然而無論他如何呼喊,邵明軒都無動于衷。
待所有人退去,正廳安靜下來,蘇伏才緩緩道:“邵家主讓我轉告你,尹玄素與綠林盜有勾結,珍寶大會你要小心。”
邵明軒冷冷道:“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蘇伏想了想,覺得就此將邵逸夫所做的一切掩蓋,確實不甚好,他斟酌了一下言辭,便將自星月舫出來后,碰見尹玄素的事情稍微提了一下,而后親眼見到尹玄素殺死了邵逸夫,與邵逸夫同尹玄素勾結,忍辱七載等等。
可以透露的,半點也沒有隱瞞。
“原來我娘就是這么死的么!”邵明軒一動也不動,面上的神情都沒有變過一分。
靜坐許久之后,他才出聲:“辛苦蘇兄了,你可以先回紫藤莊歇著……”
蘇伏沒有二話,拱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