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話音落下,卻見下空焦地,遺世獨立一絕世女子,她身著青色長錦衣,約二十一二年紀,眉目婉約如畫,兩彎新月般的細眉下濃墨點睛,宛若黑色琉璃寶玉,神秘而又深邃,仿似有著堪透世事的智慧,眉宇間蘊著濃濃的書卷氣。
其素手修長,于數步就有一小股地火裂縫之間,捧著一份書卷,讀得津津有味。宛如身側地火,盡都擺設而已。
駕著法器之人,‘桀桀’笑著落來,卻見其面覆著鬼畫面具,一襲黑色長衫,竟沒有出奇之處。可勿論何人,見了他都要驚聲的一叫。
他正是許多修士‘朝思暮想’的鬼棄道人尹玄素。
正于太淵城仍然徒勞尋他蹤跡的修士,倘知他悄聲來到此處,為的便是將太淵令毀去,不知要作何感想。
孫士羽推斷無錯,尹玄素確是來借地火之威毀令,便是不能毀,他也要借地火藏匿,保教太淵令出世擱置,牽扯真界各方勢力,想象就令他覺得激動。
否則不然,他何以要大費周章,混入云氏商行,取這太淵令來?本來只差一步,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將太淵令藏匿,任誰也休想尋到。
可盡都壞在蘇伏手里,他尚不知蘇浮塵便是蘇伏,只將其恨之入骨。在日曦城算計蘇伏一次,令其盲目,又要受人追襲,自顧不暇,便是未免其再來破壞。
可他沒有想到,機關算盡了去,仍算不過這個女人。
“小娘喚作青衣罷?我見過你,在云氏,真不是一段好的回憶。我意想真界能算出我心思者,應當沒有才對,觀你模樣,似知我必會來此,能否說說,憑的什么?”
尹玄素真個好奇,這女子倘能反來算計自己,這心計就未免令人驚嚇。
捧著書卷女子聞此,翻手將書卷收起,其身一震,就將附身余燼震開,灰塵一樣余燼,像似煙霧排開,女子從容捻決,那些個余燼,眨眼膨脹,遂化身大力兵將,個個黑膚黑顏,穿盔戴甲,手持長戟,看不清面目,卻不知是人是鬼。
“我觀之書卷,不敢言恒河星數,亦如此間塵沙。其中就有關于喪門,你以喪門遺志為趣,稍一推算,加之日曦傳言,你會來此,并不難測。”
女子正是小醫仙青衣,其早將尹玄素心計猜透,獨身來此守候,便是抓他一個正著。
外界都在搜尋尹玄素藏身地,可青衣卻另辟蹊徑,傳將出去,不知要驚呆多少個人。
尹玄素聞此,只覺受辱,便道:“小醫仙,你之名頭我亦有所耳聞,然不知你醫術心計高明,是否手段實力也高明。”
他望著這些個詭異奇兵,殺心已動,遂出十指,劃拉虛空,但見虛空溢出黑色液體來,各各凝形,或作妖怪,或作猛獸,或是人狀,或作惡鬼,法相不一,卻莫名駭人。
青衣呆此數日,早作籌備,哪能輸他,素手一揮,大軍就動。
兩邊色皆黑,混在一處,就難分辨。然而氣息不均,且在二人十指如飛,操持之下,無聲廝殺,異常慘烈。
青衣見勢均力敵,分出心力,素手捻蘭花輕拂,就見數道地火洶涌吞向尹玄素。
“此神通?”
要知地火桀驁,非人力可操,見對方神通較之喪門還要詭異,尹玄素心里大驚,驚這神通前所未聞,前所未見,真個教人駭然。
他面上不顯,‘桀桀’怪笑,手亦輕拂虛空,就有更多黑色液體涌出,將地火擋個正著。
這黑色液體,乃是真界生靈對喪門無盡之怨,他所行惡事愈多,刀下亡魂愈多,這液體就愈強,修士觸之,先崩其智,再壞神魂,乃是喪門累代傳承,至今數百載,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莫說被這液體沾染,便是聞其味道,都教人作嘔,久而久之,道心必然不凈。
兩方各自斗法,奇兵各自廝殺,仍然慘烈,不兩時就都化為烏有。
青衣法印再變,地火兀然散去,尹玄素身周焦地,驟然發生裂變,就見上下左右,四方突顯土石巨手,各各按下。
“嘭——”
數道驚天動地巨響,就此生發。
煙塵未散,青衣隱約見土石巨手裂去,就露出完好無損的尹玄素來,土石巨手尚距其丈余,竟無力再進分毫。
青衣心中早有計較,法印再行變幻,就見尹玄素上空忽而凝來一片黑云,驚得他疾退,可那黑云,眨眼就變作甘霖澆下,澆在碎裂的土石巨手上,那土石里,竟生長一根藤,拳頭粗細,眨眼長到人高,遂開出粉色奇花。她素手未停,微一屈指彈,就有颶風出,將那奇花整個粉碎,鋪天蓋地灑向猝不及防的尹玄素。
就見花粉所過之處,尹玄素后背,竟多出兩只巨爪,好似骨翅一樣,節次分明。
尹玄素氣急敗壞,操著巨爪甩動,卻怎么甩不掉花粉,他道:“你這小娘皮,道爺最討厭別人動我爪子,你竟敢拿花粉侮我,我要你死,給我去死!”
此一下,好似觸了他逆鱗,其身形驟然突進,身后巨爪并未被花粉影響,于突進途中就劃過虛空,發出尖銳‘茲茲’聲音,將青衣身體整個粉碎。
然尹玄素心知不對,突進身形驟止,一雙巨爪如擁抱一般將他身體護了個嚴實。
下一息,就見青衣粉碎的身體宛如花瓣飄零,來到尹玄素上空,復又凝聚,這時法印早已捻好,就有無數利劍一樣雷霆‘噗噗噗’落下。
五行屬水,是謂《水雷真劍》,亦是青衣早將布置。
那花粉,自然非是顯出巨爪而用,五行屬木,乃早已消失真界之植,劇毒之花,喚作‘魔葵’。
魔葵性熱,長于地火畔,其瓣蘊有劇毒,可侵蝕一切實相之物。那花粉之中,便蘊此劇毒,在尹玄素不覺之中,漸漸侵蝕。
“嚓嚓嚓嚓——”
那巨爪在水雷真劍轟擊下,竟寸寸粉碎開來。
尹玄素頓知花粉有異,此爪乃他此生最高杰作,由每個被他殺死修士的指骨制成,其內蘊含無匹怨毒之念,可擋真人數擊,是他心頭摯愛,今竟毀去,一時心痛如絞,發聲嘶吼:“小醫仙,我定要將你碎尸萬段!”
他心緒失去控制,無數怨念生發,其體驟然異變膨脹,長成一個數丈高的怪物,雙臂盡為濃濃液體纏繞,化作一類巨爪,撲咬之際,黑色液體橫飛,竟將多處涌出地火之裂縫封得嚴實。
濃濃腥臭傳來,青衣下意識蹙眉,身形在半空御風疾退,立于數十丈外,法印再行變幻,有劇烈罡風生成,卻只堪堪將之抵住。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她身后數十丈外,有一處巨型地火口,地殼突就抖動,自那地火口處猛然噴涌,使得周遭大地盡都顫動,青衣一個立足不住,法印震散,罡風停歇,怪物就沖將過來,眨眼就要撲倒。
青衣只及轉換法印,在顛簸之中,身前勉強升起一道土墻來。
此時此刻,地火肆虐,周遭靈氣都在暴動,她操控不能得心應手,真個叫人算不如天算!
有這一瞬延誤,她終得退去,卻不再回身,徑向前逃。
尹玄素已失理智,能擋真人數擊的指骨之爪,被青衣設計損毀,此事太過突然,令其沒有準備,以至于被怨氣所控。
此時他只想撕碎青衣,哪容她逃。沿途地火襲來,竟都融入其體,使其身形更是龐然,步履之間,‘砰砰’震動。
青衣自然亦有漏算,譬如這地火,否則憑著她數日布置,仍可從容與之周旋。
然更糟是,這地火竟似有意志,見尹玄素能融地火,竟將之噴涌而去,那尹玄素受著地火滋補,身形以丈長,愈加龐然。
見此異狀,青衣把眉頭輕輕一皺,暗道:未聞怨念之氣可與地火相融,選此作戰場,不想作繭自縛。
她未有驚慌,心念急轉,忽而抬首望向天穹,只聞雷聲隱隱,便計上心頭來,身形就停下,趁尹玄素受地火滋補不能動彈,當即取出一副畫軸來,以蘭花印頂著畫軸中段,御風而起,待至高空,耳邊雷聲隆隆,她將蘭花印反手一推,掣著畫軸端,將之展開,依稀可見是一副行云圖。
“風雷寶鑒,彼端深處,吞天云獸,為吾族祭……”
行云圖倏然綻放靈光,遂自凌空懸浮而起,就見圖中涌出白云,化作一只龐然云獸,發出隱隱‘風雷’之音,引得天穹之上,落下一道雷霆來。
這云獸將那雷霆吞個正著,見此,暗沉天穹竟也似有意志,便有無盡雷霆落下,將云獸染成水藍之色,遙遙與其下地火對峙。
青衣御風在空,蘭花印遙相對之,其身亦有靈光,源源涌向行云圖,才能維持云獸存在。
不兩刻,二方各自完備。一借地火勢,黑紅交映,怨氣沖天而起;一借天穹之勢,水藍顏色,從頭到腳,閃動雷霆。二人甚未超脫,卻在此惡地,描摹出了前所未有,前所未見之‘洛天圖地’絕景。
下一息,再演天爭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