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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遠抓起驚堂木,狠狠地在案上一拍,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大膽妖女,事到如今還不老實,你若不放這貓鬼邪物去害人,為何抓你之時你還在作法施咒?”
安遂玉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她這幾天在這冷天中被連續拷打,昨天夜里還被強灌了幾桶冰水,傷到了肺,這一下給這些聲音一震,一下子肺葉一陣難受,不由得咳出血來,再也說不出話。
她眼見自己咳了一大灘血在地上,又痛又怕,竟然又暈了過去。
高颎向身后站著的一個醫官使了個眼色,那人上前兩步,扶起安遂玉,手指搭上了她手腕的脈門處,面沉如水,一邊撫須一邊感受著安遂玉的脈象。
片刻后,醫官站起了身,對著高颎說道:“此女肺葉受損,需要灌些熱姜湯,這幾天她受刑太重,若是不好好調理,恐怕撐不了幾天。”
還未待高颎開口,楊遠便搶著對高颎說道:“高仆射,這幾天您也看到了,這妖女冥頑不靈,非動大刑不可,即使這樣她也不肯吐露實情。
您這樣總是給她治傷,讓她有喘息之機,她只要一休息就能恢復過來,順便還能想好應對之辭,這次可千萬不能再讓她奸計得逞了。”
蘇威依舊瞇著眼睛,也不看安遂玉,輕輕地撫著自己的銀白長髯,如老僧入定,堂上發生的事情似乎與他無關。
高颎看了看蘇威。微微一笑,對著楊遠說道:“楊大理稍安勿躁,從昨天到現在,此女暈刑越來越頻繁。你把她打得太狠,萬一打死了。斷了線索的話,恐怕皇上那里也無法交代。”
楊遠搖了搖頭:“可是若不用刑,這妖女又怎么可能招供,您也看到了,就是這般用刑,這妖女還是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依下官看來,可能她真的就是沒放貓鬼進宮害皇后娘娘。試想她一個燒火丫頭,怎么可能有皇后的隨身物件?”
高颎一時也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當中,那楊遠看了看高颎,又望了望如泥雕木塑般的蘇威。嘆了口氣,眼中兇光一現,道了聲:“來人哪!”順手拿起案上的一支令箭,就要擲出。
高颎突然抬起了手,沉聲道:“且慢!”
楊遠拿著令箭的手停在了半空,扭頭看著高颎,一臉的驚愕:“高仆射有何指教?”
高颎看著還暈在堂上的安遂玉。嘆了口氣:“楊大理若是信得過老夫,由老夫把她帶回去三天三夜,若是不能讓她招供畫押,再交給楊大理。到時候楊大理無論用何手段,老夫絕不阻攔。”
楊遠心中一陣狂喜,這幾天他連續用刑無果,楊堅那里又是一天幾次來人催問訊問的進度,讓他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眼下一聽高颎肯主動接這個燙手的山芋,當然是求之不得。連忙開口說道:“高仆射這樣說了,下官敢不從命?”
蘇威突然睜開了眼睛,直視著高颎,兩人四目相交,心領神會。也不說話,互相沖著對方笑了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安遂玉悠悠醒轉了過來,在她睜開眼睛前,入鼻的不是牢里那股讓人作嘔的霉味和餿味,也不是成天打她的那個滿身橫肉的胖子身上那股子狐臭味,而是一陣檀香,這個味道她以前一直在自己的房里聞到,很熟悉。
她吃力地睜開了雙眼,卻吃驚地發現自己此時既不在那個可怕的大堂之上,也不在黑暗陰冷的牢中,皮鞭、大棒、烙鐵、竹簽、辣椒水、老虎凳、釘板床、冰水桶這些在惡夢中揮之不去的東西一下子都沒了,連黑牢里的蟑螂和耗子也不見了。
這是一個幽雅精致的閨房,軟床、紅帷、錦被,安遂玉做夢也想躺在這樣的床上,她吃力地抬起了手,忍著身上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像,周身上下的各種疼痛也告訴她自己沒有做夢。她的笑容浮上了臉,只是還沒來得及停留一瞬,肺部的一陣撕裂般的痛感又讓她大聲地咳嗽起來。
門口一下子奔進來一個丫環打扮的少女,扶住了安遂玉,幫她輕撫著后背,還掏出一條手帕在她嘴邊輕輕地擦拭著。
安遂玉咳完后坐起了身,仔細看了看這丫環,只見其十五六歲,面容姣好,透著一股天真,穿了一身藍色的小棉襖。
那丫環恨恨地說道:“那些人太過份了,怎么能對個弱女子下這樣的狠手,真也做得出來!”
安遂玉吃力地動了動嘴:“我這是在哪里,你又是誰?”
丫環眨了眨眼睛:“我叫雙兒,這是我們夫人的房間,你現在是在我們老爺的府上。”
“你家老爺是?”
雙兒的臉上一下子飛過一陣神采:“我家老爺就是現在當朝的左仆射,高颎高大人。”
安遂玉心中一動,但還是裝得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雙兒看她這樣,心中猜到大半,笑著說道:“姐姐一定是不知道這朝中之事吧,嘻嘻,其實雙兒也不知道,除了我家老爺外,雙兒只見過太子殿下一次,此外別的什么大官兒,雙兒一個也認不得。”
安遂玉“唔”了一聲:“那我又怎么會在這里?”
雙兒嘆了口氣:“好象是審你的時候,我家老爺也在場,看你一個弱女子給打成這樣,于心不忍,便求那審案的官兒先把你放了,接回府中好生調養。對了,你受刑的時候,我家老爺還幾次派醫官為你治療呢!”
安遂玉一下子雙眼一亮:“你家老爺是不是個穿紫袍,五六十歲,白胡子,看起來很威嚴的大官?”
雙兒一下子笑了起來:“對對對,老爺回府時就是穿的紫袍,他一向看起來很威嚴的。”
安遂玉輕輕嘆了口氣:“你家老爺是好人,那個坐在大堂中間兇巴巴的官老爺只會兇我打我,每次都是你家老爺看我受不了刑,叫那些人停手別再折磨我,他還帶了個醫生為我治傷呢,這些我都記得。”
雙兒看了一眼門口,似是怕人偷聽,離安遂玉坐近了一點,低聲問道:“姐姐叫什么?雙兒還不知道呢,他們為什么打你呀?”
安遂玉慘然一笑:“我叫徐阿尼,是上大將軍獨孤陀獨孤老爺家的燒火丫頭,因為在家里養貓鬼就給抓起來了,那個命人打我的官老爺非要我交代把貓鬼放到哪里去害人,還問我是受了誰的指使。
那個貓鬼是我娘生前傳給我的,說是我們家代代相傳的寶貝,要我好生養著。我也知道這東西會害人,但從小養它早有了感情,也舍不得丟棄。而且要是我有一天不養它,就會象我娘一樣暴斃呢。”安遂玉說到這里時,臉上突然有過一陣恐怖的表情,身子也不禁發起抖來。
那雙兒一直咬著手指聽著她說,聽到這里也嚇得臉色發青,“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聲音:“雙兒,這位姑娘醒了么?也不來叫我。”
伴隨著話聲,走進來了一位年約三十左右的絕色貴婦,烏黑的秀發在頭上高高地挽了個云鬃,上面插了一支翡翠簪子,膚色白凈,瓜子臉,柳眉櫻口,面如桃花,眼似星辰,略施粉黛,雙頰微紅,體態勻稱,穿了一身拖地杏黃長裙。
雙兒一見這位美婦,連忙站起了身,低頭行禮道:“雙兒參見二夫人。這位姐姐也是剛醒,雙兒這就準備去報告給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