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護衛楊希已在這兒久候多時,待那陳巧出來,他連忙上前,微笑道:“我家將軍,請陳小姐到匯賢樓去,請陳小姐不吝賞光。”
而在這外頭,顯然已有陳家的車馬在這兒等了。
陳巧感覺心里有種莫名的感覺,不管怎么說,今日遭遇的那個男人,并不讓她討厭,反而,有那么一絲絲讓她惦念的感覺。
下值的時候,她心里不由哂然,或許,這個男人,早已將事情拋去了九霄云外吧。
等看到護衛楊希代表那個男人發出的邀請,陳巧心里不由一暖,道:“啊?匯賢樓是么?嗯,好的。不過……我……我想……”她本想先回家梳理一番,想想又覺得有些冒昧,便道:“你先等等,我叫姐姐來。”
她跨步出來,陳家的人已在這兒等她了,她吩咐車夫,道:“去給小姐通報,叫她來匯賢樓,嗯,我在那兒等。你不必擔心,父親那兒,我會說的,不是有姐姐在么?”
那車夫聽罷,有些不甘愿的走了。
楊希見怪不怪,在這諒山,男女大防雖然已經松了許多,不過許多東西卻依舊存在,比如青年男女若要外出,是不免要家中的親戚相陪的,只是一般,都是堂兄弟或是表兄弟陪同*,這個陳小姐倒是有意思,竟是叫個姐姐來。
不過,這并不妨礙楊希完成他的使命,他請陳巧進了預備好的馬車,旋即便陪同著去了匯賢樓。
匯賢樓其實并不算什么過于奢華的餐館。不過卻勝在幽靜,這里的主食。大多是江浙一帶的風味,味道并不重。而且糕點的式樣不少。
郝風樓已在這里久候多時,他是忙里偷閑,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不得不說,前些日子打生打死,每日都是陰謀算計,回到諒山,也是面對堆積如山的公文,還有一群固執到無以復加的丘八。現在的感覺很好。
他已經吃完了一壺茶,而這時候,陳小姐已經來了。
二人目光對視,陳巧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是垂下頭去,不過她還算大方,總算是坐下,打量著郝風樓,道:“你是一名將軍?”
郝風樓給她斟茶。一面道:“算是吧。”
陳巧目中滿是少女的憧憬:“那你是哪個衛的,我聽說交州衛剛剛撤回來兩個營進行修養,咳咳,不對。看你面色這樣白皙,倒有些像是在天策府里做事的,我們都瞧不起天策府呢。許多人都在前頭流血,他們倒好。便是坐在公房里,官職都還不低。十個里,就有一個是將軍,領著高薪的俸祿,卻只會指手畫腳,額……你不會真是天策府的吧?”
“啊……”郝風樓想不到,這天策府給社會的印象和觀感如此不佳,最后還是苦笑:“好像我是天策府的。”
陳巧睜大眼睛,道:“院里的傷兵,許多人都痛罵天策府的后勤部,說他們供應的軍需只是延遲,噢,還有參謀部,說他們制定的許多計劃,簡直就是昏聵,分明是……分明是……”
陳巧有些想不起來,索性掠過,顯然這是有些小糊涂的丫頭,繼續如數家珍的道:“還有軍情和軍令部……嗯,嗯……你是天策府哪一個部的。”
郝風樓頓時愕然,他饒有興趣的聽,結果突然問起,頓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最后道:“噢,我是兵備部的。”
陳巧扭捏的道:“他們說……兵備部的人最壞了,把人不當人,操練起來把人當畜生,每一個都很兇,不過……不過我瞧你挺好的,你不會這樣兇吧,你喜歡用鞭子抽人么,喜歡用靴子踢人么?”
郝風樓連忙道:“不會。”
陳巧攏了攏額前的亂發,紅燭冉冉,帶著別樣的風味,道:“我也覺得不是,我總是瞧你和別人不一樣。”
“嗯?是么?”郝風樓在這種環境下,有些意動。
“你很儒雅,可又沒有那些陳學生員那般的絮絮叨叨和迂腐,可是又不像平常那些武人異樣的粗魯,你……咳……想必,有許多姑娘喜歡你吧。”
郝風樓想了想道:“好像沒有。”
陳巧笑了,眼睛如星一樣亮:“這是為什么呢,我看你騙人。”
郝風樓笑呵呵的吃了口茶,道:“因為我不喜歡沾花惹草啊,我最恨這些沒事沾花惹草的厚顏無恥之人。”
“嗯。”陳巧鄭重點頭,尖尖的下巴用手微微托著,道:“我瞧著也像,你渾身都是正氣,不像淫邪之輩。我……我……你喜歡聽戲么?”
郝風樓搖頭,他突然發覺自己像是食古不化的老人。
陳巧長長睫毛微微顫動,臉色微微帶著緋紅,道:“你請我看戲吧,后日晚上,順昌大戲院新出的周先生排的戲,叫鴛鴦蝴蝶夢,你……你愿意帶我去么?啊……我似乎有些冒昧了,真是萬分抱歉……”
“后日。”郝風樓被她的憨態逗笑了,卻是忙道:“后日在哪里等你,你家在哪里,我可以叫人來接你。”
“好極了。”陳巧忙道:“我家……”
正說著,外頭的門卻是開了,進來的是個女子,這個時候被打擾,不免讓人失了雅興,不過陳巧一見到來人,連忙蹦蹦跳跳的上去,拉住這女人,道:“姐姐,姐姐,我有個人,要介紹你,嗯……你瞧見他么?這位……這位……”她頓時有些尷尬,竟是連郝風樓地名字都忘了問。
而郝風樓也饒有興趣的去打量那女人,這一看不打緊,這個女人,郝風樓化成為都認識,不是朱智凌是誰。
郝風樓猛然醒悟,自己這位二夫人,近日經常去這軍醫院走動,義務幫工,認識一個‘妹妹’,自是情有可原,這位陳巧小姐,自是對這個大姐姐帶著信任,所以此番,她沒有帶著自己的兄弟來,反而來的,卻是朱智凌。
郝風樓的臉色頓時不自然了,這關系有些亂,讓他有點兒窮于應付。
朱智凌也發現了郝風樓,卻沒有點破他,只是微微一笑,道:“嗯?我看著有些面熟。”
說罷徑直上前,托著下腮,看著郝風樓。
陳巧亦是回到位上,道:“姐姐見多識廣,自是面熟的。”
“還有呢,他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個將軍,雖然是在天策府,不過也是年少有為,咳咳……他很好,后日,還陪我去看戲,姐姐,你去嗎?”
“我?不必去了。”朱智凌似笑非笑。
郝風樓則是默不作聲。
其實在這諒山,一般男青年請少女去聽戲,其中的隱喻,便是可想而知,不過按照規矩,女方定要有個人陪同的,即便是女眷也可以。這說明女方家屬,對男子的認同。
現在朱智凌不肯去,這豈不是說,陳巧這個姐姐,并不認同他。
陳巧有些急了,忙對郝風樓道:“你快請姐姐去,咱們一起去,好么?”
郝風樓依舊不做聲。
不邀請,等于是郝風樓作視接下來的接觸,便算是徹底黃了。
陳巧臉皮薄,心中又急,只得可憐巴巴看郝風樓道:“你……快求求姐姐……”
看著朱智凌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郝風樓不禁無語,這郎情妾意的事兒,怎么就偏偏拉上了自己的原配,郝風樓只得正色道:“姑娘……”
陳巧托著下巴看,期待他的答案。
誰知郝風樓一臉正氣,道:“姑娘請自重,我們只是交個朋友罷了,聽戲這種事,可有可無,竟然令姐不肯,豈可強人所難。”
一聽郝風樓說這樣的話,陳巧先是愕然,旋即眼眶微紅,便如受了天大的侮辱,盈盈站起來,恨恨看郝風樓,道:“噢,原來如此,好吧,你盡管自重,保重。”
她頭也不回,走了。
搖搖晃晃的馬車里,郝風樓連續嘆了幾口氣,朱智凌坐在他的身邊,不發一言。
好不容易,郝風樓才道:“陳姑娘不會有事吧。”
朱智凌微笑,道:“理應不會的,有人照看她,他是諒山陳家的女兒,在這諒山,能有什么事,倒是……殿下看來,是有心事,是不是我不該去,嗯,想想,真是巧啊。”
郝風樓正色道:“你去的實在太及時了,額……我就等你來,事情是這樣的,我早就叫人打聽,得知你認了個妹妹,既然如此,這位陳姑娘,想來也算是我的小姨子,既是親戚……咳咳……”
“噢。”
朱智凌似乎是‘信’了:“那倒是有勞了殿下。”
郝風樓覺得這事兒實在有那么點兒荒唐,最后湊在朱智凌耳邊,道:“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嗯?”朱智凌很干脆:“好。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
郝風樓忙道:“賢妻但說無妨。”
朱智凌在郝風樓的腰間恨恨擰了一把,郝風樓頓時傳來痛感,卻是咬著牙不發一言,身子卻幾乎已貼到了朱智凌的嬌軀上。
朱智凌一字一句道:“有句話,叫哪有貓兒不偷腥。可還有一句話,兔子不吃窩邊草。”
郝風樓拼命咳嗽,忙道:“我想,這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