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里關的那一天,天氣卻是出乎意外的好,久違的太陽居然也慵懶地出現在空中,播撒下些許熱度仰頭看見那一輪驕陽和蔚藍的天空,心情也便莫名地好了許多
居里關的軍營已經空曠了下來,只余下核心的區域還留著一些士兵看守,更多的營房現在被充作了庫房,曹天成將自己的臥室搬到了原先高遠的臥室,這間臥室的地下,可隱藏著他們一個巨大的秘密
營房之前,校場之上,因為軍隊的離去,上面厚厚的積雪再也沒有人清掃,來往人的卻仍是不少,雪白的積雪被踩踏成一片白黑相間的花地,泥漿翻出雪外,斑斑點點
曹天成的辦公場所與臥室之外,各自肅然挺立著兩名帶刀衛兵,目不斜視的他們站得筆直,不時會有來自殺破天的馬匪們自他們身前溜噠著走過,看著他們的站姿,這些馬匪們嬉笑著或做鬼臉,會伸手撩拔,想逗逗這些一臉嚴肅的衛兵,但讓他們失望的是,這些衛兵根本就不理會他們,似乎他們的眼前,就沒有這些人一般
校場邊上以及屋檐之下,馬匪們或躺在板凳之上,或仰躺在氈毯之上,正自愜意地享受著陽光,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痕,破欄的棉衣之上,處處沾染著紫黑色的血跡
雖然看著還很狼狽,但在居里關這幾天,馬匪們的氣色卻是好很多了,抵達居里關,終于擺脫了米蘭達的追殺,曹天成知道高遠欠著他們的人情,每rì好酒好肉的供著,還從扶風請來了大夫,替他們看病治傷,在居里關這幾天,倒是這些馬匪這段rì子以來過得最舒暢的時間
白羽成瞇著眼睛靠在墻壁之上,背后的墻壁是用尺許粗的大樹樹竿釘在一起,在外面再抹上稀泥而成的,顯得原始而粗曠從進入居里關之后,他很少說話,卻很用心地觀察著這里的一切,雖然大軍已經離去,但這里遺留下來的痕跡已經能讓他看到許多事情,居里關很小,但高遠當初在這里布置下的防御設施讓他嘆為觀止,這是一個在防御之中隨時能出動部隊反擊的布防,從這些設施之中,白羽成便能大約窺見高遠骨子里那一股好斗的勁頭這樣一個要塞,如果有千人防守,有足夠的武器和食物補充,只怕是很難拿下的,除非攻擊者不惜代價,不計時間,以數倍甚至十倍于守軍的傷亡來換取勝利,這一點,在中原內地,也許有軍隊能夠做到這一點,但在這個地方,對于任何進攻者都是一個噩夢,沒有誰會用這樣的代價來啃居里關這個硬骨頭,不管是東胡人,還是匈奴人
但現在,這里竟然被放棄了成了一個后勤基地,高遠的駐地向前推進了上百里看來他的確是準備與東胡人大干一場了
白羽成現在的確有些后悔,自己低估了米蘭達,也低估了一個強有力的政權想要對付自己這樣的隊伍之時,那當真是可以讓自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自己以為自己很強大,但在米蘭達的全力掃蕩之下,自己連一個月也沒有撐過,便被打得落花流水,近千人的隊伍,幾乎喪失殆盡,最后一役,要不是仗著高遠贈與的那一百張臂張弩,自己絕難逃出生天
看著眼前橫七豎八或躺或坐的部下,白羽成露出一絲苦笑,這就是他最后的一點家當了,每人除了隨身的武器,戰馬,便只剩下兩個肩膀扛著的一張嘴了,多年辛苦積累下來的財富,全都便宜了東胡人雖然那都是他搶的東胡人的,但他仍然很是舍不得
太陽曬得很舒服,白羽成伸了一個懶腰,牽動脅下的傷痕,疼得他直冒冷汗,脅下一刀,深可見骨,那是東胡人阿倫達留給他的,這個狗rì的對自己算是恨到了骨頭里了,當初在沱沱河時真該宰了他,讓他跑了的結果,就是自己脅下添了一條深深的傷痕,估計便是傷好之后,也會留下一條長長的疤痕這傷,只怕要養上一個月,所幸自己現在到了這里,高遠的這個部下雖然話不多,但為人做事卻很不錯,請來了大夫,在大夫的悉心診治之下,重傷的那些弟兄們命是保住了,這是唯一讓他很欣慰的事情
以后的路怎么走?做為首領,這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東胡人哪里是回不去了,一百多弟兄讓他們去做良民,恐怕也不可能,散伙的結果,估計是用不了多久,這些家伙的腦袋就會被各地官府掛在旗桿上示眾這些搶慣了的的家伙,那里會去老老實實的種地做生意,每一個人都會覺得還是沒本錢生意最好做
這問題想得他有些腦袋疼,或許,以后去匈奴那邊去搶是個不錯的路子,不過一般的匈奴小部窮得要死,而不窮的部落,自己也惹不起啊,這邊不比東胡人,富得很去搶商人?這幾天觀察了一下,好像從這條路上往匈奴那邊去做生意的,都與高遠有關系,他們大多的貨物都是從這里買進,回來的時候,大部分的貨物也是就地賣給了那個招待他們的曹天成,熟人,也不好下手啊!
想來想去,竟然是沒有出路揉著腦袋,白羽成真得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遠處傳來馬蹄聲,對于馬蹄踩踏地面的那種震顫,他們這些馬匪是最為敏感的,哪怕現在地面上有著厚厚的積雪,也瞞不過他們,包括白羽成在內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抬起頭來,看向馬蹄傳來的方向
一面高字大旗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數十個騎兵自遠處風馳電摯而來,馬蹄卷起的積雪,在他們的身后形成一條飛舞的雪龍,揚起在空中,紛紛灑灑的落下,有冰碴被陽光映射,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伸手扶住身后的墻壁,白羽成站了起來,昨天曹天成才走,今天還沒有過午,高遠便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看來這位大燕的縣尉還是一個極重感情,極講義氣的家伙,并沒有因為自己現在已經落難而怠慢自己相信曹天成已經將自己的現狀一五一十地講給高遠聽了
看到了高字大旗,校場周邊的馬匪們也站了起來,緩緩地聚攏到了一起
積雪飛濺,戰馬飛奔進了居里關,高遠翻身下馬,大腳踩在雪泥之中,泥漿翻飛,他伸開雙臂,揚聲大笑:”白兄,稀客,稀客”白羽成苦笑:”高大人,白羽成現在可成了落水狗,無路可走,只能奔到你這里來避難了””白兄這是說哪里話,受了傷的老虎仍然還是一只老虎,白兄有難的時候,能想到高遠,這是高某的榮幸!”他緊緊地擁抱著白羽成,”歡迎來居里關作客”高遠這一抱,卻是抱著了白羽成的傷之上,頓時疼得他哎呀一聲,”高兄,你這熱情我可有些吃不消了,卻輕一些!”高遠松開手,后退一步,”受傷了?”白羽成點點頭,”阿倫達那老王八賞了我一刀,就在這兒,險險兒便要了我的命去””真是后悔在沱沱河沒要了那老王八的命!”高遠嘆道:”不過白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走,走,咱們屋里談,老曹,這里現在你可是主人,沒有怠慢了白兄和他的部下吧?””屬下那里敢怠慢,白大當家的可是好朋友”曹天成微笑道
”曹大人熱情之至,沒有因為我們馬匪便瞧不起我們,白某感慨得很!”白羽成點頭道
”白兄,你于東胡人是賊,與我大燕可是功臣別的地兒我不敢說,但在扶風,你絕對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老曹,中午弄桌好的,我與白兄兩人要不醉不休”高遠大笑著,牽著白羽成的手,徑直便走到了曹天成辦事的木屋之中
衛兵們立刻端來了燒得旺旺的火盆,剛剛還冷清的屋中,頃刻之間,便已是溫暖之極,解開身上的披風,甩到一邊,”白兄,這是步兵,我的騎兵隊長,還認識吧?””當然認識!箭法極是了得!”白羽成豎起大拇指,”隔著沱沱河目睹了他的箭技,佩服之至”聽到白羽成的贊許,步兵笑得合不攏嘴,”白大當家的夸獎了”
“虎頭這一次沒事吧?”沒有看到白羽成身邊那個短墩墩,滿臉橫肉的披發漢子,高遠有些擔心這個家伙已經掛了
”命是保住了,這還得感謝那位曹大人請來的大夫,不過恐怕得多躺一段時間了,他替我擋了幾刀,自己又挨了幾箭,險些兒便跑不到居里關了十條命中,倒是去了九條,現在正躺在隔壁哼哼呢!不過他身體強橫,已經熬過了最危險的時間,應當是沒事了”白羽成笑道:”往你這兒跑,是我這段時間作出的最正確的決定””有困難的時候,不往朋友這里跑,還能往哪里跑?”高遠笑道:”保住命就好,只要有命在,仇遲早能報,來,坐,好好跟我說說這事兒!”曹天成端著茶壺進來,給幾人倒上茶,”白大當家的,這可是好茶,前幾天沒舍得拿出來,你可別怪我,不多,得省著點兒,這還是高縣尉送給我的他來了,我要是不拿出來,他定然罵娘,雖然心里著實想要藏起來自己私下享用,但一想想高縣尉要罵娘,便只能忍痛拿出來了”一席說話得屋里幾人都是大笑起來
”他是我的大管家,管著幾千人的吃穿用度,咱們也不是什么有錢人,這家伙平時摳門就慢慢摳習慣了,怎么也大方不起來,白大當家別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