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凌亂的數只火把,在慌亂的人群之中,只能照出附近一小撮人的身影,但毫無例外,奔逃而來的潰兵,人人都是面露驚慌之色,無法掩飾的恐懼感讓他們潮水一般地涌到護城河邊,沖著城上大聲的嚷嚷開門。
城門的值守軍官何應星有些慌亂,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按照規定,他是不應該放下吊橋,打開城門的,但下頭正在叫喊的卻是大將姚昌榮,這可不是他一個監門小官能比的。
隔著護城河的姚昌榮,此時心中也是矛盾無比,他自己清楚得很,城門一開,這些扮成潰兵的征東軍一涌入城,沙河便將不守,但身邊的梅華手中握著騎弩,借著人影的遮擋正瞄準著自己的背心,如果不賺開城門,下一刻,第一個死的便是自己。
猶豫之中,保全自己的性命終是占了上風,心中卻又盼望著這個值星軍官堅守原則,如果他硬是不開,那也不是自己不盡力了。
“快開門,征東軍馬上就要追來了,你是想將這千余弟兄都送給征東軍屠殺嗎?”姚昌榮跳著腳大罵。
城上的軍官,終于還是頂不住對方的奪力,更何況,所謂的征東軍,此時連影子也還沒有看到呢,這千余人進城,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心中主意一定,當即轉頭道:“放吊橋,看城門。”
看到高懸的吊橋吱吱呀呀的慢慢放下,緊閉的城門也緩緩打開,梅華一直懸中的一顆心終于落回到了肚子里,這時才感到背心里涼嗖嗖的盡是冷汗,如果這時候這些潰兵之中有誰不要命的喊上一嗓子,那可就全完了。自己帶著的這些士兵為了扮演逃兵,可是連盾牌都沒有帶上一面,在這個距離上。城上一陣箭雨下來,自己這幫人。躲都沒地躲兒去,全都給射成刺猬。
“我們一入城,你小子就逃命去吧!”附在姚昌榮的耳邊,梅華嘿嘿地笑著,“躲在自己的家里去,可不要在出來送死了,等老子們拿下了沙河,會記得你的功勞的。咱們征東軍,從來都不會虧待有功之人。”
“不求有功,但求你們能信守承諾,保我一家平安!”聽著吊橋落下的咣當一聲,姚昌榮哭喪著臉,低聲道。
“這算要求么,這不是要求,簡單得很。”梅華咯咯一笑,“走吧,進了城。你就完成任務了。”伸手一捅姚昌榮的腰眼,兩人率先入城。在他們身后,一千余征東軍隨著兩人。一涌而入。
城內警鐘聲聲,一支支軍隊從各處軍營之中涌出,源源不斷地向著城墻處開去,姬恒騎在馬上,在親兵的衛護之下打馬急行,兩支三千余人的軍隊,同時遭到敗績,這就說明,對方絕不是情報上顯示的兩個營頭。而是一支足以威脅到沙河城的大部隊,如果早知是這樣。就絕不該派出這兩支軍隊去送死,如果將他們放在城中。憑著一萬余人的軍隊再加上城中的青壯,足以穩守沙河,但現在,城內只剩下四千人了,能不能挺得過敵人的進攻還是一個未知數,相對于沙河城來說,四千人的守軍太少了。
正一腦門子官司的時候,東城門的方向上,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喊殺聲,姬恒腦子里轟的一聲響,險些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潰兵?潰兵!先前驟聞姚昌榮他們敗北逃回的消息,自己又驚又怒之下,沒有細想,只怕已經是出了大事了。
“出東城門,快點,去東城門。”姬恒猛摧戰馬,發瘋一般地向著東城門處奔去。
喊殺聲震耳欲聾,熊熊火光沖天而起,將東邊的天空映得透亮,東門口正在爆發戰斗,毫無疑問,是征東軍利用那些潰兵將城門賺開了。
東城門處,那個值星的軍官,在打開城門之后,跑到城門洞口來迎接姚昌榮,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姚昌榮身后的一名士兵一抬手之間,哧的一聲響中,他不敢置信地低著看著胸口,一枚短短的弩箭插在胸口,直至沒柄。
他手指著姚昌榮,圓瞪著雙眼,緩緩向后倒下。
隨著梅華的出手,征東軍士兵們一聲吶喊,紛紛抽刀殺向四周。
“一連控制城門洞,二連給上我城墻,將吊橋的繩索砍斷了,三連向外擴展,驅散城門處敵人,四連馬上給我構筑堡壘。”梅華揮刀向前沖殺數步,連接砍倒了身前的數名敵人,停下腳步,大聲吼道。一回頭看見姚昌榮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不由笑道:“姚將軍,你立下大功了,你還不馬上離開,是想在這里與我并肩戰斗嗎?”
姚昌榮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沖著梅華一抱拳,“請不要忘了你們的承諾。”一個轉身,趁亂便奔進了黑暗之中。
梅華大步跨上城墻,二連士兵在這片刻的功夫,已經快手快腳地將連接吊橋的絞盤給破壞掉了,幾個士兵正喊著號子將城墻之上的床弩掉轉過來,另一些人,則是以城墻之上的擂木,石頭等東西,將這段城墻的兩頭全都堵了起來,短時間內,已經布置好了一個簡單的防線。
扶著城垛,看向東方,天空仍是一片黑暗,半個時辰,大傻連長要自己堅持半個時辰,出發之時,梅華覺得毫無問題,但現在當真身處這種數面受敵的境地之時,他才覺得這半個時辰,只怕也不是那么好熬的。
站在他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內各處街道之上,馬蹄隆隆,火把幾乎連成了一條火龍,正四面八方地向著這里匯集過來,只怕那個姬恒將半個城的兵馬,都調到這里來了。
“吉祥。”他大吼道。吉祥是第二連的連長,此時正和幾個士兵喊著號子將床弩搬到這邊的城垛處,聽到梅華的喊聲,趕緊奔了過來。
“營長,啥事?”
梅華指著遠處傳來隆隆蹄聲的方向,“看到那條街道了嗎,來是全是騎兵,看來姬恒是要拼命奪回城門的,居然在這么窄的街道之上使用騎兵,你這里有兩臺床弩,給我對準了那條街道,給他們開一條血胡同出來。”
“是!”吉祥大聲道。
“瞄準一點打,你要是瞄不準,老子就要掛了。”梅華伸手從城墻邊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大刀,“媽拉個蛋子的,老子的陌刀也不能帶來,這玩意兒,勉強能用。”在手里掂了掂,大步便向城墻下走去。
“營長,你要干啥?”吉祥在身后問道。
“你開了血胡同,老子就趁亂沖進去大砍四方,這路騎兵來得最快,也最氣勢洶洶,等老子殺了他們的銳氣,看他們還有沒有現在這個勁頭。”梅華舉著大刀,在空中舞了舞。
吉祥張了張嘴,還沒有回過神來,梅華已經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一個激凌之下,他猛地回過頭來,沖到兩臺床弩跟前,揮舞著手臂對正在調校兩臺床弩的士兵道:“瞄準騎兵來的那條街道,瞄準了,開一個血胡同,要是射不準,我砍了你們腦袋。”
梅華拖著刀,帶著二十名同樣手持大刀的士兵,伏在街道的拐角處,靜靜地守候著,蹄聲越來越近,隆隆的馬蹄聲踩著地面,感覺著腳下微微震顫的地面,梅華的心反而沉靜下來,他想起了與宮衛軍的那一場血戰,上萬匹戰馬以極快的速度對沖在一起,四周全是閃爍的刀光,根本就無法保護自己,也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舉起手中的陌刀,橫掃,直劈,硬生生地從密集的隊伍之中沖殺過去,至于在這個過程之中,是不是會挨上一刀掉下馬來被踩成肉泥,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想,
那一刻,所有人的腦子里都是空白的。
尚胖子就是在第三次對沖之中,替自己擋了一刀,那個時候,密集的馬隊已經稀疏了很多,而地上,更多的卻是被踐踏得不成模樣的士兵尸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大刀,掉轉頭,看著城墻之上那兩支閃著幽幽寒光的床弩弩箭。
尖嘯之聲陡然響起,兩支床弩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猶如鬼魅一般在空中一閃一現,街道之上,立時便傳來慘叫聲,重物墜地之時,快速的馬蹄聲驟然一滯。
“射得好!”梅華一聲大吼,提著大刀,一矮身子,如同猛虎下山,便沖了出去,在他身后,二十多個同樣手持大刀的征東軍士兵嚎叫著一涌而上。
街道之上,急奔而來的戰馬一匹接著一匹,城頭之上兩只床弩準確地射入到了這密集的馬隊當中,強勁的床弩串糖葫蘆一般地連著射穿了數名騎兵,打頭兩個身體更是被射得四分五裂,鮮血飛濺,殘肢橫飛,受到這樣的驚天一擊,后頭的騎兵不由自主地勒馬停步,彼此沖撞在一起,頓時亂成一團。
梅華就是卡在這個時間沖了出去,手中大刀連連劈下,每劈一次伴隨著一聲喲嗬的大吼,好像他劈的不是一條條人命,而是一個個的木頭樁子。
他帶著這二十幾名長刀手,竟然生生地嵌進了騎兵隊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