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在瀛海之中遭到重創的大空和尚,幾乎因此斷絕了上進之路。
而現在,他禪心受損,如來法體再破碎,有很大的可能,想要重登金身二重境界都成了奢望。
連金身也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痕,他此刻的情況已經危險到了極點。
而偏偏梁盤對此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旁觀,這種無力感,比之失去一個元神強者,更讓他心情糟糕。
大空和尚此時卻顧不上思考自己日后有沒有重新凝聚如來法體的可能了,他現在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關于宿命之道和逆命之道的思辨之上。
金身上的縫隙裂開之后緩緩愈合,愈合了又立即再次開裂,而且比之以前更加嚴重。
“宿命……逆命……非因亦非果……不對!向上追溯,時間的因果線上,必然會有其原因!世間萬物,莫不在因果之中!可是……可是那原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啊!”大空和尚雙目盡赤,既有迷茫,又充滿了憤怒和猙獰。
他仰天怒吼一聲:“玄門天宗!”
可惜,這一生嘶吼不能讓他的情況得到緩解,反而金身裂開一道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裂痕,仿佛要將他整個人分裂成兩半。
大空和尚禪心也近乎破碎的消息,被大周皇朝遮掩了下來。
但投身大周皇朝的僧侶,全都保持沉默,也隱約讓其他勢力都看出了一些端倪。這讓他們心中五味雜陳。
很多人心中沉重,始終沒有佛門僧人能站出來糾正駁斥玄門天宗的道理,這是否證明。玄門天宗其實才是正確的?
“佛門真的暗弱了,連一個拿得出的人都沒有了嗎?”西陵城中,袞陽王石宗茂眉頭緊鎖,語氣微微有些焦躁。
話雖如此說,但他內心深處,卻也在不停懷疑:“玄門天宗的道法,真的強大到這個程度嗎?修道之人神通法力強大。難道連對天地大道的理解也具有如此優越領先的地位不成?”
秦帝石羽默然不語,平天冠下的表情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只有一對眸子中,不停閃動復雜的光芒。
南明王石宗堂、安良王石宗岳、靖方王石林等所有大秦皇朝的高層強者,都沒有說話。
他們此時其實都在不約而同干一件事情。那就是不停審視自家的五帝真龍秘書!
一遍又一遍的審視,各種不同角度的檢查,自我甄別,反復尋找看自家道統,有無錯漏遺失之處。
自己找到的漏洞,如果是根本性的問題,也會對修士的道心造成沖擊,但情況比之被外人之處,會和緩許多。
“不要流連于旁枝末節。從根本的立意上自省自查!”石宗茂看著石宗岳、石林等人,沉聲說道。
他本人也在做相同的事情。
枝節衍生上出了漏洞,并不會動搖修士道心。事實上,每一門道法在漫長過程中,都會被發現或者或那的問題。
越是大勢力,越是頂尖道法,便越是這樣,任何一門頂尖道法。都是在一代代修煉者認真揣摩的過程中,不斷去蕪留精。從而不斷完善升華。
對于道法,對于天地萬千大道的探索,對于道法由淺及深,不斷提升,這也都是必經之路。
但是一門道法的立意根本如果被動搖了,那就如同一棟建筑的地基出了問題,會連累整座建筑都有塌方的危險與可能。
聽到石宗茂的話,石宗岳等人都面沉入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時,秦帝石羽突然站了起來,緩緩說道:“我們去天龍古域。”
石宗茂、石宗堂、石宗岳等人一齊點頭,石羽直接在大殿中抬出一道符箓,在大殿內的半空里大放光彩,很快化作一道光門,光門內有大量紅光透出。
一眾大秦皇朝的元神大佬們,一齊步入其中。
同樣的事情,也在神州浩土上多個地方一起發生。
雷鳴山脈紫霄峰,紫霄道山門,山頂上籠罩著萬年不散的厚重雷云,終年不見天日,只有電閃雷鳴,在厚重陰云中此起彼伏。
山頂紫霄道宗門正殿,天雷宮里,紫霄道當代宗主雷云道尊沉默不語,在他下首坐著一個老者,則是其師兄藍霆道尊。
師兄弟二人相對無言良久之后,藍霆道尊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本派的九天神雷大道,一直都不完整。”
雷云道尊的聲音仿佛滾滾雷霆:“不完整,不代表上古鴻都祖師的道法傳承就有錯謬之處。”
藍霆道尊苦笑:“問題是不完整,我們想從立意根基上來自省,難免有疏漏之處。”
二人所言之鴻都祖師,即為上古時代散修大能,被譽為雷帝,雖然是散修,但在上古時代也聲名顯赫,舉足輕重。
不比其他,單以雷法而論,人族修真界歷史上,只有太皇才可以與之相提并論。
紫霄道乃是雷帝座下大弟子紫霄道尊所創,紫霄道尊開山立派,創下了如今的紫霄道道統,不過包括紫霄道尊本人在內,紫霄道自古至今,皆供奉雷帝為原始初祖。
雷云道尊聞言,頓時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后,方才輕聲說道:“你我師兄弟幾個,再仔細思量一番。”
藍霆道尊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
他們的視線向著西方望去,那里是昆侖山方向,此刻他們望向昆侖山的目光中,充滿了復雜的意味。
向往,敬畏,尊崇,恐懼,忌憚,種種情緒,不一而足,盡數包含。
北戎王庭、流光劍宗、霹靂劍宗等等原先與玄門天宗友善的大型實力。此刻都被相同的陰云籠罩,而其他宗門,則更是壓抑。
有少數人。甚至遠赴白云山,希望能獲知太虛觀對此事的確切態度。
前往昆侖山的眾多僧人,有些留在昆侖山繼續思悟道法,要與玄門天宗理論,有些人則不堪重負,倉皇逃離了昆侖山。
通過接觸這些人了解到具體消息,其他各家勢力。心情更是復雜,因為他們隱約能感受到。玄門天宗并非無的放矢,群僧辯駁不過也并非修為不到,佛法不夠精深,而是玄門天宗的道理。真得動搖了佛門因果即道這一傳承無數歲月的理念之根基。
尤其是那些本來就對佛門道理也有了解的強者,就更是如此。
輪回宗的山門之中,修羅道尊莫修羅和天壇道尊沈奇峰,還有地獄道尊等人,臉色都很復雜。
“玄門天宗的觀點,恐怕是對的。”沈奇峰嘆息說道:“因果并非唯一,宿命之外,亦有其他。”
“幸虧我們不像佛門修士一樣將因果視為唯一,否則我們的道心也會受損。甚至破碎。”
他嘆了一口氣:“這場論道,佛門輸得不怨,現在看來。玄門天宗中人,除了斗法犀利兇悍以外,對于天地大道的認知理解,也有極深的探究,積淀之深厚,了解之透徹。遠遠不像一個新興宗門那樣淺薄。”
“這樣的玄門天宗才是可怕的,因為后勁十足。不會因為人才一時斷檔就出現三代而衰的局面,只要能抗住外界壓力,隨便涌現幾個杰出人物,就能重新向巔峰發起沖刺。”
莫修羅等人都沒有說話,但臉上都露出認同的神情。
而在白云山中,云遠真和燕明月師徒也是神情凝重,太虛觀太上長老云遠真撫掌嘆道:“好一個逆命之道,神州浩土多年以來不曾解決的難題,卻在今日被玄門天宗解決了。”
“多年以來,便是本觀,雖然能察覺佛門因果即道這一理念的不合理之處,卻始終仍只停留于紙面上的疑問,卻不曾找到真正動搖其根基的依據,必須要說,玄門天宗這次真的讓人開了眼界。”
“比起當年蜀山之時,還要震撼人心。”
燕明月徐徐說道:“問題是太震撼了,以至于將自家的人心都要一起震散了。”
她們二人也心情復雜,證明了玄門天宗的正確,便意味著證明了玄門天宗道法的強大之處,但也意味著這一切會引起神州浩土所有勢力的共同忌憚。
“總體來說,玄門天宗這次得不償失,他們的道法確實強大,我們知道與否都是一樣的強大,但這樣一來,他們很容易就會被孤立,容易引起所有人的忌憚乃至于敵視。”云遠真靜靜說道:“局勢現在非常微妙,對于玄門天宗來說,情況好一些,是其他人都疏遠戒備他們,而最差的情況,甚至有可能舉世皆敵。”
一個面容冷漠的女子出現在云遠真和燕明月身邊,卻是太上長老玉淵道尊,她冷冷說道:“大雷音寺若是沒有破滅,這一次或許就不是群僧赴昆侖山論道,而是諸天佛陀,揭諦、羅漢,一起遠征玉京山了。”
“就算消息沒有傳揚開來,玄門天宗這次也折了大德禪師,深受其害。”玉淵道尊搖了搖頭:“玄門之主無法無邊,肆無忌憚的做派,便如同一柄雙刃劍,如今終于是傷到了他自己。”
“他理應以此自省,好好檢討一下過往的所作所為,趁早懸崖勒馬,否則終將害人害己!”
正說著,玉淵道尊、云遠真、燕明月三人突然微微一怔,視線一起穿越重重虛空,看向昆侖山方向。
在那里,昆侖群峰之間,突然有無量光明沖天而起,照耀四方!(